返回第三章 朦胧见(2 / 2)月池鲤首页

锦梨到底是当久了掌事宫女的,生起气来有自己无法察觉的正言厉颜。见她这模样让人不得不有些怕。墨垂珠一愣,心里是十分不服气也有些不敢继续造次了。咬住下唇,恶狠狠剜了锦梨一眼,错着身子撞了她一下,走掉了。

心烦归心烦,差事还得办。这监工的差事吩咐下来大半天了,左一个耽搁,右一个妨碍,还能不能办了。金城的春天回温快,一下子、天儿就会温热起来,人也渐渐就热性了,现在才三月底、还算和煦,应该养着性子不生气,不然到了荷月里该中暑气了。

想着三阿哥的事,既然那位爷都没追究了,自然还是当什么都没发生的好,墨垂珠再来找茬也照旧打发了就是,锦梨不想给自己太大压力。她抚了抚胸口,顺口气。去看园子里的工程了。

御花园是一片范围极广的园林,以季节之差分成沐春苑,应荷洲,雪竹玉梅林,还有枫杏堂四部分,细看约么着要逛上好几天。

春日里就上沐春苑,有以海棠坞为主殿的一应园子:春锦轩,玉兰堂,玲珑堆。各个小园子里有各式的花儿。二三月份,春水齐,百花放。

锦梨到的时候、海棠坞的殿前已经摆上座次了,打老远就能瞧见皇帝的金龙大宴桌明晃晃,往下皇帝的座次两边分摆头桌,再往下是左尊右卑的顺序,皇后嫔妃,皇子贝勒。

宴会没有拉遮阳的帷帐,三四月的日光和煦,能驱散一个冬天的寒气。但这会儿子已经快黄昏了,宫里留不住温度,已经起了点凉嗖嗖的风,锦梨没法儿想象正午春天日头的温暖了,只想快点盯完进度,回榻榻里歇着去。

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到她跟前儿打千儿道:“锦梨姑姑吉祥,姑姑可来了,奴才们正愁呢,皇后娘娘让抬了这座宝相花纹双耳花尊出来摆上,奴才们不知道安置在哪儿,也不敢乱配花儿进去,姑姑可是带了皇后娘娘的旨意来?”。

锦梨进了场子就瞧见那富丽堂皇的花尊了,通体釉色鲜艳,颈部挂双耳环垂缀,铺殿花样式花叶交叠,层层堆锦。花瓶下护剔犀如意云纹镶宝高脚几。

真是极品,锦梨在皇后宫里也见了不少好物件儿,这座花尊真算是顶好的了,可见工匠是下了功夫的。“真是好看,牡丹花都开了,皇后娘娘喜欢牡丹,剪几枝高挑的配上吧。”

瓶里插花讲究主,客,使。她又说:“高下合插,若一枝天生二色方美,再挑两枝梨花作辅便够了”锦梨转着圈左右打量着花尊,边看边说着,脑海里浮现出花团锦簇来,想着这么好的瓶儿,配好了花定是极美的。

她突然定住,愣了愣神,想起来插花这些都是在额涅身边做姑娘的时候,每个午觉歇起来的闲暇时光里,一点一点教给她的,好歹是当过贵女的,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彻底丢掉。

但是现在再搬弄这些,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恍如隔世,只道是游园惊梦。

明天就开宴了,锦梨环顾一下四周,海棠坞自然是海棠最繁盛,但是未免有些单一,所以花匠从其他园里移来不少其他花儿,多数是梨花桃花插瓶观赏,也有整丛移植的牡丹,芍药,丁香。还有摘好洗净的花瓣一波一波送去御膳房,明天变作菜肴,同样是漂亮得上桌。

忙前忙后的宫人基本上都办完了差事,悉数遣散回去了,现下里只剩她一个了,最后再清点查对一番之后,天色已经麻麻地暗下来了,御花园这一片没什么人气儿,也没什么光亮,又临水,阴气颇重,锦梨反应过来的时候才觉四周忽得静下来了,森森然,她虽然在宫里处事久了,但也是年轻姑娘,心里也畏惧鬼神,打应荷洲那边的湖上吹来潮湿的水汽,顿时让她脊背上起了一层粟。该回了!

来的时候还天光大亮,自然没带上一盏气死风,现在只能摸黑回了,好在坤宁宫离御花园近,快快走两步罢,四周没人,锦梨心里还是毛毛的,看周围海棠的花枝招展也变成木魅山鬼,黄金龙首椅上盘绕的虬龙怒目圆睁得盯着她,她看着龙眼睛,有些被怔住了,挪不开眼。

兀然,身后传来嗷一声凄厉的猫叫!撕裂了凝滞的空气。正发呆的锦梨狠狠吓了一跳,几乎惊叫出声儿,登时转身,瞪大了眼睛寻声来处,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惊恐。

刚才搬来的双耳宝相纹花尊现在已经插好了牡丹,紧挨着放在皇后座次后边儿了。一只通体乌黑的猫甩着尾巴,尾尖儿圆圆的一点白色摆来摆去,现在站在花尊下面,一对竖线眼珠儿泛着幽幽的绿光,紧盯着锦梨,张牙露齿,弓背炸毛,分明是剑拔弩张的模样。

那猫深深得看着锦梨,眼里带着极大的敌意。盯了好久才一甩尾巴,跳到花丛里,没了身影。锦梨越发觉得这猫邪性儿,眼神像开了智一般,更像是认识她。

这一折腾,她感觉周围更暗更冷了,彻底入夜了,吓着了的锦梨,纵然是凤仪女官也顾不得礼仪什么的了,连走带跑,飞快回了翊坤宫。

她惊魂未定,回禀皇后娘娘差事的时候,朱茂安在边儿上瞧她,连脖梗后头的碎头发都是竖起来的,悄悄掩嘴,忍俊不禁。

好在今天不是她值夜,这会儿就能回榻榻里休息了。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睡着前还在胡思乱想,“今天也没抽得空去看妙桃啊……”;“还有,她不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世,因着方湛、今天狠狠诉说了一番,心里念起家里好几次……”。

昏昏沉沉入梦去了。噩梦难休,反复她与家人分别那日的混沌,她不会忘记那天,但也的的确确忘记了一些,有段关于额涅的记忆好像不从曾在梦里出现过,模糊又破碎。

半夜里翻被惊起,枕头一片湿濡,锦梨环顾四周,是熟悉又陌生的下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