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梨就这样暴露在两人面前，心里一紧，来不及后撤半步，只见墨垂珠已经动身。

她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了人的模样，猫耳，猫眼，还有尖尖长长的爪子，她灵活的一扭腰，极快的从地上翻起来，后脚一点，整个人冲了出去朝她扑过来，腾空而起的一瞬，锦梨看见她身后那条长长的黑色尾巴，尾尖缀着一抹白色。

那一瞬仿佛空气凝窒，前面的一切都有了说法儿。

滴答，一声，明亮清晰，是山泉滴入平静潭面的声音，清润的水滴声平息了紧张的气氛，锦梨看着墨垂珠就这样腾起，定在了空中，她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只定定看着周围变化。四周被荡漾的蓝色水波笼罩，像沉入了蔚蓝沉静的湖底，一切都暂停了。

大主禋如行走在水面，一步一生波，慢慢向两人走来。

他缓缓走到垂珠的身旁，伸手盖住了她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另一只手牵住她的手腕往怀里带，墨垂珠便轻飘飘的靠了过去，旋即他一挥手，宽宽的袖子在锦梨面前一晃，垂珠的身影消失了，大主禋臂弯里抱着绒绒的黑色一团，缓缓转身。

帷帽垂下的纱还是遮着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的目光在何处，但当他面对锦梨的时候，锦梨还是感觉到了一股被死死盯住的冷意。

他盯了一会儿锦梨，还没说什么，怀里那团乌黑黑的绒毛突然抬起了脑袋，张着嘴打了个哈欠，重新把头埋进了他的臂弯。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猫，轻轻叹了口气，声音细微不可闻。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它的脑袋，揉了揉，弄乱了它头上的绒毛。

大主禋然后转身向里阁走去，锦梨听见背对她缓缓而行的人开口：“锦梨姑娘，留宿吧”。

他目光离开她身上的一瞬，锦梨觉得凝滞束缚的感觉有些消失了，周围的波光粼粼突然让她觉得无比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她也曾那样定定看着荡漾的水波，细碎的辉光随着流水浸润她每一寸肌肤。

她对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有些茫然，但突然发觉自己好像能动了，于是试着迈出了一步。

微微抬起的脚尖复又落下的一瞬，笼罩着他们四周的波纹顷刻间冻结，不再盈盈荡漾，碎裂的痕迹如破镜的裂痕一般四处蔓延，最终哗啦一声，碎落一片。

波光的碎片一块一块在她眼前缓缓落下，透过镜子一样的碎片，锦梨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发觉眼前一黑，手脚再次不听使唤，眼前是缓缓放大的石板砖，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她拼命努力努力，抬起头，最后看见的是走在前面的人回了头，看着她勾了勾唇角，随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呦，本事不小……”

……

锦梨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吵醒的，大殿里面絮絮叨叨有人不停讲话的声音。

“……大主禋，上周奴婢值夜的时候，从西华宫路过，撞鬼了，那东西从墙头上爬出来……哎呀，奴婢不敢说了，奴婢看见这不您终于回宫了，我就赶紧过来了，您去瞧瞧罢！啊还有，您给奴婢写个符箓吧！”。

又哭又叫的声音离得不远，锦梨省了神才发现，这声音的主人分明就在她跟前儿哭呢，再看看自己，正躺在大殿里置的一张罗汉床上，她好歹也是好教养出身，哪儿能这样睡倒在大庭广众之下，忙翻身坐起来，动作也不小，可殿前那宫女没偏眼梢瞧她一眼。

“费什么劲儿，外头来的人又瞧不见咱们”声旁突然响起垂珠的声音，隔着一张香几，锦梨看见她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抱着双膝，脸靠在膝头上，正偏头看她。

“什么叫……”锦梨歘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那小宫女的身边，她依旧对她视若无睹，直到与上座的人交谈完毕，出了殿门，依旧没有什么反应，锦梨后半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站在大殿中央的她有些茫然，听到身后，大殿上座的人开了口和垂珠讲话：“西华宫的那颗树又不安生了，叫他来见我，三天见不到他，别怪我提斧子亲自去找他”。

“嗯”，墨垂珠婉转的嗯了一身，从罗汉床上站起来，轻轻巧巧跳下来的一瞬，又变成了一只黑猫，甩甩长长的尾巴，尾尖儿上一点白在锦梨眼前晃了晃，慢悠悠跳上窗台，从半开的格棱窗一跃而出之前，幽幽的眼波又飘转回来瞟了锦梨一眼。

“锦梨姑娘别恼，用这种方式留了锦梨姑娘一夜，实在是不得已，垂珠本性不坏，本座把她带进宫，也是因为各人有各人讨生的门道，宫里宫外都一样，自然人和妖也一样”。上座的大主禋，从红雕漆嵌玉荷花纹宝座里站起来，下了台阶，向锦梨走来，边走边说着。

“所以希望锦梨姑娘别把这些放在心上，别思忖，垂珠和你一样，只是共事的宫女，还要在宫闱里讨生活……”。

“她和我不一样”锦梨打断了他的话，“她有你替她善后打点，即便是她任性而为的一件小事差点让我人头落地，也可以说成是本性不坏”锦梨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手掌心。

也许是没想到她会出声反驳，面前的男人明显一愣。锦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请大主禋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她的事也好，其他任何事也罢，本就与我无关”。

“现在，能让我走了吗？我身上的什么法术咒语，也烦请您收收神通”。

大主禋只是静静看着她，嘴角擎着淡淡的笑，不言也不语的样子，让锦梨不免有些恼火，她点点头，委身蹲了个标致好看的礼，转身向着殿门走去。

初晨细碎的阳光透过殿门的雕花镂空透过来明晃晃照在她的脸上，就在她要推门的一瞬，有人抢在她前面从外面推开了殿门。

阳光彻底直直打了进来，锦梨被晃得眯起了眼，她抬手挡了挡，眼睛终于适应了外面照进来的光线，也看清了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