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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长大

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写结束他十一年一个人生活的那个人,我为什么不能写描述性的文字。我为什么要带着所谓的“目的”来写这个人?我写的是这个“人”就行,我写他的执着、他的隐忍、他的善良、他的一切……

——李光凯

多少个夜晚,从零点到两点,身处城市各个角落的人循着我的声音,通过电波或者网络彼此陪伴。或许是因为在夜色的掩映下,人们卸下一天的疲惫,心事也消减了几分,所以那些低语倾诉才可以穿过城市的高楼大厦,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到达看不见的心灵深处。

——小马哥

最近晚上,我在看尼格买提的书,我没有从第一页规规矩矩地看起,而是翻到哪里就从哪里看起(其实,我是好奇,想先了解他在台里的工作)。趴着看,不舒服就躺着看,饿了就嚼着麦片坐着看。看着看着就到了凌晨两点,想到第二天一早还要开晨会,赶紧熄灯睡觉。

灯熄了,我却睡不着。在文字中,我能感受到小尼哥是一个特别真诚的人。那个不争不抢自称是幸运之神眷顾的他,一步步从没有存在感到站上春晚的舞台。他写到了王小丫、董卿、朱迅,都是我心中敬仰的前辈们。如果我的理解没有偏差的话,他是从没想过能站在春晚的舞台上。他说的是对的,但他的内心早有“预谋”。春晚,是殿堂级别的晚会,是无数主持人梦想的舞台,包括他。

我想到自己第一次播新闻、第一次出镜、第一次主持地方台春晚、第一次在万人观众前热场……我,为什么喜欢播音主持呢?

年少的我不知道播音主持是艺考生,以为文学院就可以学习,其实不然。我大学读了一所石油大学的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大二开始在学校主持各种活动,其间获得了“校园十佳明星”的称号,并赴香港大学学习。大四毕业,我放弃保研和高薪外企工作,去到一个县级电视台成为一名新闻主播,一年后成为市台的一名主播,为了追求梦想,毅然辞职来到北京发展,一直到现在。

播音主持的就业应该很少是对口的。就拿我们栏目来说,我知道的学播音主持的有四个人,三个在做编导,一个在做制片。如果他们自己不说自己是学播音主持的,没人能察觉出。反而我这个非科班出身的人握话筒的机会比他们多。

我不清楚其他人为什么学播音主持。

可能是为了升学、喜欢舞台、喜欢播音、喜欢话筒……

但我认识一个人,他拼尽了所有的努力,为了心中的那团火。

这个人写了一本书《我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你的面前》,里面是他苦寒的出身和并不幸运的经历。

走进他的故事

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父亲的早亡,无疑是一场持久的灾难。

尤其是对于母亲身体孱弱,有两个男孩和两个女孩的家庭来说。

父亲去世后,大姐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每月七十二元钱的工资悉数交给母亲。

二姐为了早点儿给家里减轻负担,读了家附近的一所技校。

哥哥也在大姐工作的第二年外出打工,勉强应付自己的开销。

十六岁那年的冬天,WLMQ异常寒冷,他的母亲也去世了。

去世前,他的母亲把和父亲结婚时戴的手表,也是家里最贵重的东西取下来戴在大姐的手上:“花花,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好好照顾弟弟妹妹,老二、老三、老四,你们都别哭了,你们以后都要听大姐的话……”

真正的苦难到来时,你无处可逃。家庭的变故,已让他无法再安心读书。初三上学期的化学考试,全班只有三个学生没有及格,他就是其中一个。他已经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来自姐姐哥哥的付出,也不想拖累他们自己的小家庭。

“我已经十六岁了,我要像他们一样,早早地养活自己,为自己的生活负责。”终于在大雪纷飞的一天,他走进校长办公室,申请了退学。

高大的井架,无人的旷野,肆虐的寒风,在这种环境中他成为一名修车工。

在那艰苦的地方,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的收音机陪着他。

十年或许只是一个数字,但对他来说是梦想到达沸点的一个过程。

远离那些打牌喝酒的同事,躲在别人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疯狂地收听来自电波那头的声音。看着格外澄净的星空,畅想着自己别样的人生,他自言自语地模仿着电波里的声音。

年少的他狂热地爱上了播音,有人说他是疯子,有人说他痴心妄想。

那本播音指导书的书角已被翻得卷起,书里的知识总是那么激荡人心。

老章是他的师傅,是厂子里第一个心疼他的人,也是肯听他诉说的人。

听他说一说内心的渴望,叨一叨无根的烦恼,聊一聊那些做白日梦的日子。

老章总鼓励他多读书:“这世上没有白读的书,以后总有机会用到。但是光读书没有用,还得说出来。”他对未来的神往,老章也是没有半分质疑,完全相信他:“你肯定能走出戈壁滩,见识外面的精彩世界。”

因为老章,他不再自卑,专心每天毫无套路地练声。

老章每每淘到好书,都会问他要不要看。

一老一少,都没有磨灭对生活的热情,都对未来充满希冀。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老章想凭一己之力在国企平步青云谈何容易。和老章同一批拿到大专学历的人都陆续提干了,只有老章原地不动。厂里的人上上下下对他都赞赏有加,但每年的晋升名单上都没有老章的名字。有人提醒老章想升职,应该给某某领导送礼。

“没有关系,我行得端,坐得正,不走那些歪门邪道,也能有好的出路!”

现实却一次次给了老章响亮的耳光。三十多岁的老章,驼了背,白了头发。

再后来,老章家里有了变故,父母生病,妻子和他离婚,带走了孩子。

再后来,那个谈笑风生的老章不复存在了,现实磨灭了他的热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被撕扯着度过。

当小小的修理厂再也容不下他心中的梦想时,他决定去BJ。

“去BJ,你能干什么呢?没有关系,在哪工作都是一样的!”老章说。

当时的他,没有底气回答出这个问题。远处什么都是未知。但是,那个播音梦始终潜藏在他的心底,此时给他迈出这步的勇气。他要改变命运,摆脱“修车工”的标签,哪怕失败,一切从头再来。当然,在BJ这座城,谁又不是一路颠沛流离地流浪着。

十年修理工“北漂”追梦

虽然当时家里不宽裕,但哥哥姐姐都没有阻拦他。

他拿着企业转制给的三万六千元钱,踏上了开往BJ的绿皮火车。

临行告别工友们时,他试着从人群中寻找老章的身影,却无处可寻。

就在火车要开的时候,他的二姐急匆匆赶来,透过车窗,塞给他亲手织的毛线手套和两千元钱,并叮嘱他:“如果不行,就回来。”

二十八岁那一年,他有幸成为中华女子学院播音专业大专班的一名学生,成为中华女子学院历史上第一批男生中的一员。

虽然只是大专,也经常被人略带嘲讽地问:“你一个男的,怎么读女子学院?”但在他内心,能有书读,就已经万分满足了。

专业课考试通过之后,要准备成人高考。

摘掉学生的标签已经十几年了,如今他重新回到校园,拿起高中的书备考。

为了专心备考,他暑假临时在学校的宿舍租了一个床位,宿舍的舍友对他的行为表示费解,他这个年纪即使通过成人高考,等大专读完也近三十岁了,哪个电台会要他。他也想过,但为了大学梦,他必须脚踏实地。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BJ的冬天,凌晨四点多,他就从被窝里爬起来,蹑手蹑脚离开宿舍来到冰冷的路灯下,拿出《许国璋英语》,一遍遍地读着最基本的单词和句子。冷了,就蜷缩着看或跑两圈暖和暖和再看。

宿舍的人际关系也让他头疼。舍友都是富家子弟,比他年纪小很多,喜欢通宵玩闹、喝酒,面对突然来的一个陌生人很不待见。后来,某个晚上,他受不了他们的吵闹,自己在操场待了整整一夜。那一夜,他想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再后来,他渐渐习惯了宿舍生活,与舍友之间的感情也随之变好,彼此有了包容和接纳。

半年后,他顺利通过了成人高考,正式成为中华女子学院的一名学生。

然而,学校只有女生宿舍,原本就不大的校舍根本无法腾出一间给他这个男生住。几经周折,他在学校附近即将拆迁的小区租了一个地下室,狭长的走廊尽头就是他的房间,一个月房租两百元。阴暗潮湿,有霉味,没有窗户,洗过的衣服晾晒几天都是湿答答黏糊糊的。为了避免生病,每晚他以一个固定姿势入睡——把双手垫在身体最脆弱的腰部。

存款有限,他尽量将自己的生活开支压缩到最低。

学校食堂每天下午都会把中午卖剩的菜烩在一起,一份四毛钱。然而,这种最便宜的菜总是卖得最快,开餐不到半小时就没有了。所以,他总会在开餐前半小时,把复习功课的地点挪到食堂。这样既可以继续复习,又可以吃到最经济实惠的饭菜。舍友问他为什么那么早去吃饭,他幽默地回答:自己还在长身体。

那一年,他还在用BP机。为了方便他联系到更多配音和解说的工作维持生计,哥哥把淘汰下来的一部旧手机寄给他用。这就是他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

不过,这都是一些小插曲。生活,逐渐向他展示了残酷的一面。

笨鸟先飞早入林

有一个冬夜,央视的一档节目喊他去试音。

要求晚上八点前到,他七点半就到了约好的录音机房。

没想到,那天录音很不顺利,机房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轮到他。

五分钟的片子,他反反复复录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完成。一摸自己的口袋,只有十元钱。从皂君庙到传媒大学的公交车,末班车是深夜十二点。他想最好十二点前告诉他录音结果。如果通过了,他就向节目组的老师恳请预支一百元钱度过接下来一周的生活。即使没通过,能让他赶上回去的末班车也行。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在焦急的等待中过去,凌晨一点半,他收到了没有通过的消息。口袋里的十元钱根本无法让他打车回学校。一筹莫展的他,最后在节目组老师勉强答应下,蜷缩在录音机房的沙发上挨到了天明,失落和自我怀疑让他无法入睡。这次试音成为他记忆中的一个痛点。

试音没通过,又要快交学费了,他不好意思再向哥哥姐姐们张口借钱,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师请他去家里吃饭,他满脸惆怅,吃饭也无精打采,老师突然说:“小马,你平时学习很努力,生活上又简朴,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像你这么珍惜学习机会的学生,我一定会帮你完成学业,学费你不用再操心了,我已经向学校申请减免你的学费,你只管好好学习吧。”

听到这番话,他感动不已,感觉世界瞬间亮了起来。

这位老师就是新中国第一代女播音员、中国播音界的前辈葛兰老师。

也是她破格录取了小马哥,是小马哥人生中的伯乐和恩师。

那两年,对声音的热爱支撑了他的全部。几乎所有的时间,他都用在练声、追求吐字发音上和阅读书籍上。在葛兰老师的帮助下,他从一个莽撞的门外汉,逐渐走上了播音专业的正轨,文化课成绩也从大学时的最后一名成为全班第一名。毕业那年,还获得了“中华女子学院优秀毕业生”的称号。

三十岁那年,经历了竞争激烈的笔试、面试后,他成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一名主持人。他终于搬离地下室,在南礼士路附近找了一个一居室的房子。房间还没布置好,工作就铺天盖地地袭来。

2003年8月13日,正值盛夏。

他从真武庙二条的电台大楼里出来,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点挪回了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