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章 狮子酒肆(1 / 2)温柔小剑首页

时已隆冬,暮雪纷纷。

美人肌肤般的雪,纯洁、柔嫩、冰冷,决绝地离开天幕,以飘摇的神采洒落人间。

雷仞城慢慢在雪地里向前踱着,身后是一匹高大瘦棱的赤色马。

雪花仍在坠落,人已疲惫不堪,马的鼻孔里也喷出了白气。

显然已走了许久。

但他只是机械地踩着雪,一步接着一步。

前方隐约现出一座黄土堆垒的城垣。

纷纷飘落的雪花突然停止,月挂中天,圆圆如镜。

雷仞城踱到城下,一只双目殷红的雪狐突然从雪堆中窜出,轻盈地从雷仞城脚畔滑过。

雪狐回过脑袋,吱吱轻叫两声,似乎在嘲笑雷仞城的笨拙。

柏木拼合的高大城门兀立,左右各镶嵌十二个巨大门钉。

门下方黄灿灿的兽首铜环锃亮,显然也已有了多年包浆。

雷仞城轻扣铜环,城门“吱呀”一声洞开。

一年近七旬的老妪钉子般扎在雪地里,定定地看着雷仞城。

老妪花衣花裤,身材佝偻,脸上的皱纹如汹涌愤怒的波涛,一束不合时令的鲜艳桃花插在头顶薄薄的发髻上。

老妪看着雷仞城,突然咧着嘴笑了,仅存的一颗黄牙晃荡着,仿佛须臾就将脱落。

一阵风吹来,老妪机警地立刻闭上了嘴,双手举到胸前,比划了几下。

雷仞城皱皱眉,探手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银子,抛给老妪。

老妪双手前伸,嗒,捧住银子,摇动手臂上下掂了掂,神情大慰,随即轻快地跑到雷仞城身后,一把拉住那匹赤色马:“客官,请随我来!”

语速极快,音色清亮,双目泛光,与她的外在年龄极不相称,仿佛瞬间恢复青春……

雷仞城慢慢地跟在老妪身后。

街上一片死寂,雪地里深深浅浅地留着些爪痕。

或许是窜入城中觅食的野狼,或许是——那只雪狐的同伴?

雷仞城瞬间觉得饥渴起来。

拐过几个街角,前面是一家酒肆,门口蹲着两只玲珑憨玩的石狮,一盏薄薄的红色绢灯挑挂在门侧。

寒风起,酒旆飘扬。

老妪推开酒肆门,大喊:“卜二,客来了,栓马!”

已是夜深,邻舍估计已经入梦,老妪却兀自由着性子呱噪。

雷仞城皱皱眉,他是一个安静的人,向来不喜嘈杂。

卜二身材健壮,惺忪着眼莽了出来,将赤色马拉入酒肆后的马厩。

走过雷仞城身侧,雷仞城明显闻到卜二身上一股浑浊浓烈的气息,像极了野鹿的尸体在满是臭水的池塘里发酵一般,不由干呕。

老妪将雷仞城迎入,雷仞城浅浅地坐到了西侧一角的柏木椅上,那里渗着几丝淡淡的月光。

雷仞城喜欢月色,更喜欢月光。

最喜欢——

酒。

不管是陈年的女儿红,还是新酿的竹叶青,他向来通通接受。

不过他厌恶闻到酒的气息,他更喜欢酒在肚腹中烧灼的感觉。

那种感觉,能让他头脑眩晕,暂时忘掉一切。

有时候他希望这暂时可以是永远。

人最大的痛苦,是把大量的痛苦装入脑海,然后反复思索,让痛苦发酵为极端的痛苦。

酒上。

浓烈、极致,酒名解忧,是这座土城里最高档的酒。

老妪兀自去了,雷仞城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机械地往肚腹里灌。

棒打三更。

街上突然哀乐阵阵。

一股寒风吹过,酒肆门“啪啦”一声敞开。

借着绢灯奄奄一息的微光,雷仞城瞥见一群白衣人正在出殡。

队首左右各一小童,约莫总角年纪,手执灵幡。

身后是一硕大柏木棺材,泛着油腻的光,抬棺者行走艰难,看来棺木不轻。

行到酒肆门口,白衣人纷纷驻足,哀乐瞬间停止,一个沉闷喑哑的声音突然扩散开来:“你,来了?”

雷仞城转过头去,仍自顾自饮酒。

那声音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对于寒暄般的废话,他懒得回复。

“你父亲清高,你也清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那声音再次回荡,声调抬高了些。

雷仞城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