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少虽然一夜没阖眼,精神倒仍好得很。没等下人来叫他,他自己便先换好了衣服在院里徘徊着。
罗管家推门进来,看到了他,于是意外地道:“大少、不,小侯爷怎起得如此早?——我这张老嘴真该掌掌,还是改不过口来。小侯爷可洗漱过了?早膳已备好了,您要现在用膳么?”
肖大少浅笑道:“改口不必着急。我说过了,我毕竟尚未正式接位。这样只怕冒犯到父亲的在天之灵。我自己洗漱过了,带我去吧。吃完,也好办事,早早告慰先父。”
“小侯爷亲力亲为,反叫我们这些下人显得失职,何况您现在身份不同以往,洗漱这种小事亲自做,那是作践了自己。以后让我们这帮下人服侍您就好。”
“以前把苦日子过惯了,一时半会倒难改过来。以后我会多学着点的。”
“小侯爷龙凤之姿,想必不用刻意学,就能有老爷当年那样的风范的。”罗管家奉承道,“请随老奴来吧。”哪怕这是刻意的奉承,也让肖大少无比受用。
肖大少浅笑着点头,跟着走了。就连这礼貌的浅笑,也是刻意为之的。若非如此,现在他一定会笑得极其扭曲。
君子远庖厨,开饭的地方离他的卧房有一段路。路上,他也是以这样礼貌而不失哀伤的浅笑对向他行礼的下人们回以点头。
下人们倒也相当识相,一路上莫不是隔着几丈远就纷纷跪伏。别说之前的他或者他的兄弟,就算他的父亲也不是每天都能得到如此对待。只有此刻的他,在实际上已经成为肖家当家的人,将万户侯头衔握于掌中,能够在这方呼风唤雨的他!才能得到所有人狂热、迫切、诚惶诚恐的讨好、谄媚、誓忠、臣服!
这段路,肖大少已嫌太长。虽然他早习惯了时时注意、步步留心的生活,但甘美的胜利果实已然在握,他这饥渴了多年的人岂能不露出贪婪的垂涎之色?好在,终归到了。
肖大少自然地、自觉地、自信地,于主位落座。
虽然这不过是一张饭桌上的座位,虽然此刻没有旁人与他同席,但这是主座,主人之座,肖家家主之座!自回府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坐上这样的位置。他坐了上去,如同,坐上权力的宝座。
所谓主位,座椅也没什么不同。没铺什么皮毛席垫,跟旁边的椅子一样,又冷又硬又硌。坐的人却依旧满心欢畅。坐上主位算不得什么特权,但肖大少认为,这各方各面一点点的特权拼凑起来,就构成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菜色很丰富,有几样还是外边酒楼送进来的招牌菜,都是为了迎合他的口味。
下人们在一旁战战兢兢地伺候着。肖大少并不在意他们。虽然这些菜都是他喜欢的,他此刻也没什么胃口,只是每样夹了一筷子浅尝辄止。
他的心思怎会在眼前区区一桌菜上?哪怕是龙肝凤髓,滋味岂能比得过权力,比得过美梦成真的快感?他的思绪早已是飘远了,飘远了……
他伏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等他醒来,眼前又是一片陌生。他的人被紧紧地绑在了一条椅子上。那椅子又冷又硬又硌,他坐得很难受。
“哟,肖大少,醒啦?”
“你是…林綦?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
林綦面带讥讽,拍着他的肩道:“肖大少忘了我说过的惊喜么?这就是了。”
“什么?什么狗屁惊喜!难道……难道是那个老病鬼还没死?他妈的,你,你跟他是一伙的?”
“你这么说,也没有问题。虽然你爹给的不比你多出很多,不过你要是闭了嘴,也就没人知道我也在给你做事了。”
“你,你!不可能,他怎么会要你杀我?我是他亲儿子啊!”
“亲儿子?算什么?你不还害死了自己的亲兄弟么?”
“他妈的…他妈的,你放屁!”肖大少失态地怒吼道,然而转瞬间,他突然平静下来,又低笑道:“不对,不对……如果是这样,你何必来见我?”他直盯着林綦的双眼,神色竟透出诡异的自信。
林綦被他这副表现弄得一时皱起了眉,不过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与他对视着,道:“我一开始与你合作,就是看你够聪明。聪明是好事,自作聪明就不是了。”
方才还自信着的肖诃龢被看得浑身发毛,终是别过眼去。无论他的自信有什么依据,现在他终究是任人宰割的。
林綦看来是满意了。他转过身去,抄起一把剑来,细细地擦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