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道友的名字亦是上佳。”
其实他不知道李疏桐名字的由来,描写梧桐的诗有很多,可他总觉得,这句会更衬李疏桐。
他们是一样的人。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跳得极快。
他拿出不曾穿过的衣服,颜色雪白,用银丝绣了暗纹,这是上好的流光锦,千金不换,他一直舍不得穿,甚至,害怕玷污了这白。
但送给李疏桐,就很合适。
过了大半年,兜兜转转,李疏桐从牢犯,再到狱卒、执事,终于又回到了他身边,两人也常常吟诗作对,赋字绘画,好不快活,似乎他们本该如此。
他承认,先前做了许多考察,故意刁难对方。
可他实在怕极了,张达、紫霄、裘洪恩、麟奴、花岗山所有囚犯,以及组织上层。
所有人都要害他。
他倚在窗边布局下棋,雪从窗外飞进来,落到他手心中,凉凉的,洁白而又凉薄。
咳了两口血,他藏起帕子,等待李疏桐来与他同下棋局。
大概还有两个月时间,他就要死了,临死前,还能再见一见春天吗?
他不想死在凉薄荒芜的冬天。
更不愿污了这皑皑白雪。
李疏桐一进门,就把窗子关上:“这样冷,舵主怎还吹风?”
白濯缨摆摆手,直唤李疏桐来对弈。
棋局中,李疏桐次次让他,他不喜欢占人便宜,又觉得他们之间已隔开一道墙,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他饮下一壶酒,兴致阑珊:“整日担惊受怕,刀尖舔血,满腹算计,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算什么幸运?苟且偷生,还不如死了算!”
本以为李疏桐会和他一样见解,附和直言,谁料李疏桐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好像有哪里变了。
他气不过,撵李疏桐走,见其衣衫单薄,还似初见时落魄窘困的少年,忍不住叫停,翻箱倒柜,掏出压箱底的斗篷。
仍是流光锦,总共他就这么两件,全给了李疏桐,肉疼的同时,心里竟有些畅快。
“夜里风凉,你披件斗篷,担心冻着。”
李疏桐走了,他推开窗,继续赏起雪景,远远的,瞧见李疏桐站在雪里,风微微吹拂斗篷,那人伸出手,雪花落在其掌心。
他也跟着伸出手,接了片雪。
张达那老家伙,总盼着李疏桐死,他还得想个法子,把李疏桐送出去假死,等到处理好张达,再把李疏桐接回,如此才万无一失。
其实,非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伤害李疏桐的。
“咳咳咳——”他再次咳血,棋盘在慌乱下被他推翻,使不上力气的他,握住桌上最后一颗白子,可鲜血还是污了棋子,白中映着红,红中又隐隐透着白。
白濯缨怎么看,都觉得晦气。
临死前,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他不可置信:“明明是我救了你!”
李疏桐面无表情:“但我遭受的苦难,无一不是拜你所赐。”
他才恍然,原来,是他害了李疏桐,李疏桐也从未走出过阴影,他们两个一明一暗,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浑身颤抖着,他口吐鲜血,几乎要把肺腑都吐了出去,忍不住,他问道:“如果没有这些,我们会不会成为朋友?”
不要回答“不”!
竹刀没入他的腹中,破脊而出,痛感席卷全身,他双眼模糊间,似回到了那日城墙上,李疏桐站在他身前,对他说:相信他。
他心中触动,相继说出:“桐奴,在这花岗山上,我能信得过得就只有你了。”
话刚脱口,他又摇摇头:“李疏桐,别让我失望……”
他双唇嗫嚅,直至最后也没能说出。
他的魂魄渐渐消散,可在看到李疏桐的眼神后,他心满意足,了无牵挂。
“李疏桐,别让我失望……不要变成像我一样的人。”
回忆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