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狗全都变回了石头，卧在地上不动了，荆棘一层一层的褪去，缩回了地底。

竹林打开一条缝隙，这老太太，总算是收手了。

“惊蛰一出，万物复苏。”

老人的语调极慢，像是念了一首极为沉重的歌。

“很久……很久没人说过这句话了……”白衣盯着手中的惊蛰，苦笑良久，“你果然还记得他。”

“你是谁？惊蛰又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老人解除了威胁，警惕性却依旧很高。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这惊蛰的主人曾经来请教什么问题？”白衣虽然在同老人对话，但是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惊蛰。

多少个夜里，他的视线就是这样一寸一寸的扫过惊蛰，把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了脑海里。

“我当然记得，那个傻小子，千辛万苦的跑来，竟然问我，世上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白衣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看来你同他一样傻……这么说吧，我活的年纪可能比你们加起来都要大，我曾游历过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见到过各色各样的人、鬼、妖、灵，有些东西是你们想都没想过的。也因此，我无所不知。”

白衣至少活了八百年，颜舒应该也不算小，而我也将近活了一百年……这老家伙，已经活了几千年了吗？

“可是，起死回生之术是万万没有的。一人死，有两种情况，三魂跟随轮回投胎转世，或者，灰飞烟灭。不过只要三魂尚在，就还有希望。”

白衣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抬起头，将惊蛰还给了陈离。“你说得对，只要三魂尚在，就还有希望……比如，借火还魂丹……”

老人怔了一下，挥挥手，遣散了所有的竹子。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陈离和颜舒听不懂，却也没多问。毕竟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没人敢轻易提起。

颜舒知道，白衣公子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是他所不愿提起的。

陈离虽然好奇，但是看白衣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敢问。

他可不想白衣突然就哭了。

他太清楚了，这个看似冰冷坚强的外表下，藏了一颗多么柔软而脆弱的心。以至于他不得不用冷漠、无情、威威严铸成的围墙来保护自己。

可你真正懂他、跨过那看似坚固的围墙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的内心深处，早就化成了一滩澄澈的水。

他的柔软值得被保护起来，直到长出了新芽、开出了新花、结出了新果。但在那之前，陈离绝不会主动撕开这伤疤。

“来寻我的人，不过都是想利用我的能力，谋得一己私利罢了。无外乎生老病死、荣华富贵、一线姻缘、一段仇恨，人们心中的贪念、嗔念、痴念，促使他们来到幽涯，来到我这里。你们仙人，也不例外。”

陈离瞄了一眼白衣，后者的表情还真是一言难尽。

“但他是个例外，他想让一个重要的人活下去。不为了长命百岁、武艺精进，甚至不用这个人记得他，只要这个人好好的活着。”

白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遇到我也只是偶然。我只是个凡人，想要长生就只能不断地借助他人的魂火。而他毫不犹豫的将一部分魂火给了完全陌生的我，从那一刻起，我决定帮他了。”

“你很幸运，年轻人，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也可以帮你。”

陈离轻轻握住了白衣有些颤抖的手。再愚钝也该听明白了，这惊蛰原来的主人，那泛着金色的魂火原本的主人，曾经来到幽涯、无意中帮助过眼前这老太。而他到幽涯，是为了救回一个重要的人。

那个人，无疑就是白衣了。

这惊蛰原本的主人，好像是那个弑师的摄魂殿大弟子礼魂？

一个可以为了白衣独闯幽涯的人，真的会做出弑师这种事情吗？

仙都、摄魂殿、魂火，每次提到白衣都闭口不谈的礼魂。

白衣曾说，我的左肩魂火来自摄魂殿……那会不会，就是礼魂的魂火！

许久不曾造访的梦境突然无比真实的呈现在脑海，那时被他亲切的称呼为小黑的人，丢出自己的魂火，焚烧着周围的一切。

而他在火中被炙烤，为什么会觉得酣畅淋漓，为什么会想要仰天大笑？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能知道白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了……

他一定，很在乎他的师哥吧……所以才会闭口不谈，所以在三千界想起，才会哭的像个孩子，所以才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我补全魂火……

他是想让我代替礼魂呢，还是想把我变成礼魂呢？

想到这儿，陈离的手突然松开了。

白衣还在平复五味杂陈的情绪，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我想问，丢掉了右肩魂火，有可能回来吗？”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魂火离体不出片刻便会消散，回归自然，你想找它回来，就像太阳试图收回发出的光，死掉的人企图复活一样，不可能的。”

“没有可能，生出新的魂火吗？”

“也并非如此，理论上曾经有人证实，但是千百年来，并无一例。我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