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咱们系在举办‘宿舍文化节’，参加就有0.5个学分，前三名的宿舍每人能拿到2个学分。咱们试试？”周永涛向众人提议。

大家都在低头吃饭，没人感兴趣。周永涛猜测大家应该都还不清楚系上的学分政策，本不打算告诉大家的，眼瞅自己一个人也干不了6个人的活，于是主动透露了一点……

大学不同于高中，除了专业课程学习，还有很多内容需要学习，文化、体育、表达、思想、社交、合作、恋爱……为了摆脱应试思维带给学生的狭隘，各高校设计出不同的考评规则，比如在评比时，赋予文化课成绩和课外活动不同的权重，以加权平均成绩排序论优。联大对各类活动、竞赛的支持体现在了权重分配上——0.4-0.5，各院系自由裁量。

尽管蔡元培认为大学是“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不置可否，但在现代国家中，大学属于国家机器，沦为开展专业训练和文化思想传播的公共服务机构。或许因为办学历史较长，薪火未断，亦或是兼容并蓄，大学精神尚存，作为一所综合性大学，联大是合格的——能够很好地兼顾对学生知识技能的培训和心智体美的培养。

晚饭后，宿舍六人一起讨论活动方案，都没有很好地想法。郭明远去其他宿舍溜达了一圈，回来后用夸张的动作和表情演绎着。

“我勒个去，隔壁宿舍还专门买了个风铃挂在阳台上，窗户剥离贴着贴纸，房间顶上交叉拉着彩带……哈哈哈哈，搞得跟结婚一样……”

大家捧腹大笑。郭明远继续输送笑料，“对面宿舍几个人，现在都在那里折千纸鹤和五角星——就是高中时候女生相互送的那种，李非凡，你们那里也有吧？西安流行过一阵子那种彩色塑料管，像吸管的样子！”

“知道！我们初中时候就有人折呢……哈哈哈哈，这几个货还心灵手巧得很！”李非凡有些遗憾，原来并非所有的高中生都像自己和同学这般生活中几乎只有读书。

崔亮越听越兴奋，忍不住也要去串门。不一会儿，见他两手托举一张尚未完成的字画回来了，对此作品钦佩不已。

“你们猜——这是谁的墨宝？”崔亮故弄玄虚。见大家猜半天不中，他实在憋不住了，直接亮了答案：计算班的马尧！

属实不好猜。尽管军训时数学系和经济管理学院、外国语学院三个院系男生在同一个训练连，但相互交流较少。即使是同一院系的不同专业，正式开课前也很少有交集。列队时，马尧在崔亮和李非凡的中间，所以他们仨相对熟悉些。

马尧是延安人，比崔亮大一岁，和李非凡同龄。但和李非凡不同的是，他参加了三次高考。马尧第一次复读是在延安，高考成绩只涨了30分。出分后第二天，他只身一人前往西安的一个补习学校，当场报了名。第三次高考成绩出来时，他激动不已，排进了补习学校前十名。本以为可以上金融专业，但因为金融实在太热门了，录取线水涨船高，他最终被第二志愿信息与计算数学专业录取。录取结果出来后，他满心欢喜，毕竟计算机类专业的火热程度仅次于金融。直到开学报到，他才知道自己被数学系录取，掏出录取通知书反复看了三遍，没错，是数学系的信息与计算数学专业！

联大数学系不比经管院差，业界口碑和知名度都要好过后者。只可惜录分高低直接与就业挂钩，生源大不如前，七八成的学生都是被调剂或误报的，哪还会有“研究高深学问”的初心！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为了贴近就业，各大高校数学院系都在努力调整专业及课程设置。联大数学系肇始于1900年，称得上是百年老系了。数学与应用数学专业，其实是原来的纯数学专业，虽然名字中带有“应用”二字，但更偏理论数学方向。信息与计算数学专业，顾名思义，与信息与计算领域的应用相关，是真正的“应用数学”。金融数学与统计专业，是2009年新开专业，很显然是为了迎合就业市场，纯数学类课程中加入了部分财经类课程。今年是金融数学专业第二届招生，据说去年的报考人数是数学系的历史之最——没有往年参考录分，火热程度不亚于经管院的大多数课程，性价比甚高！毕竟数理金融经济的基础就是数学。

联大数学系王牌专业原本是应用数学，根正苗红，真正的“数学”。现在其风头险被金融数学盖过，好在第二年招生时后者的热度有所减少，最高录取分和应用数学专业分数持平——究其原因，金融数学毕竟是数学专业，实实在在地教你数学课程，难度可想而知。有人调侃道，若是抱着学习财经的心态学数学，越学越受挫。如果各科成绩刚过及格线，就业、考研、出国，样样都没优势，最后心态不崩才怪。

二

报名成功后，接下来该怎么弄？郭明远向大伙儿征求意见。

崔亮参与热情高涨，但大学以前只会读书，没有什么特长，更别说好点子了。张鹤鸣比较内向，一般不太主动表达观点，附和居多。王大志，人如其名，“志在高远”，瞧不上这些小打小闹。

周永涛前后简直判若两人，听到郭明远已经报名成功，反而变得冷淡起来。不仅没有积极回应郭明远，反而拿起辩论赛材料默念着走到了阳台。见状，崔亮冲出阳台和周永涛理论一番。

“你把大家撺掇起来，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崔亮握紧拳头，举在胸前质问。

“我刚报名了辩论赛，参战经验少，得多准备准备嘛……”周永涛故意转移着话题。

“逼玩意儿，辩论赛学分给得多是吧！”眼看崔亮马上要动手，李非凡赶紧拉开了他倆。

崔亮怒吼一声，摔门而出。

自知理亏，周永涛连忙辩解道：“你们也看到了，六个人差异很大，合作不来……你看别的宿色各种才艺，咱们要取胜——概率很小！”

王大志转头瞥了周永涛一眼，然后带上耳机听歌，摇头晃脑地哼着调。

李非凡能理解周永涛的想法，尚不能接受他的态度。更何况在他看来，体验比结果更重要。于是，他提议自己和郭明远来策划方案，其他人根据自己的时间协助。

其实，李非凡自己也没有任何同类活动经验，为了调和矛盾，只好硬着头皮上。郭明远拿了很多彩色的纸板和彩带，张鹤鸣提议再买些玻璃贴花。当被问及这些彩色板和彩带要怎么贴时，郭明远一时语塞，并无想法，只是看到隔壁宿舍都买了这些。

这样恐怕不是办法，买一些用不着的材料，浪费不说，更是白话冤枉钱！

李非凡在商店里转悠着，根据眼前看到的这些材料在脑海里构思着。或许是思维受到纸板这一种东西的极大限制，李非凡再也吸纳不了其他元素——最后买了许多不同颜色、不同厚度的纸和塑料板，保留了窗花，退掉了彩带。商店老板经验丰富，提议他们买上剪刀、刀片和双面胶，纸和塑料板可以多退少补。

采购回去的路上，正好碰见浑身是汗的崔亮。见他情绪稳定一些，李非凡抬起左手上的袋子，示意他来提。崔亮接过手后，双手抻开袋子往里瞅，完了又转身看向另外两人手上拿的东西，连忙询问用途，“这是啥啊？是要画画还是要剪纸啊？”

眼看两人答不上来，崔亮又开始着急，一着急说话就不利索。李非凡笑着安慰他，一会儿就知道了。

三

由系学生会各部门负责人组成的评审团已经在对面621宿舍了，李非凡早就紧张起来了——幸亏提前将介绍词写在了本子上。李非凡一直没去其他宿舍观摩过，自己的方案如何，心里没底。突然听到嘈杂声，李非凡更加忐忑。

“来了来了来了！”郭明远向大家通报着，这几声短促的警报将氛围拉满，宿舍六人也都变得紧张。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如此大的阵仗，都是高年级的学长学姐，还都是学生会成员，一个个进来时都很严肃。

一个学长的调侃打破了严肃气氛，“哇，你们这——也太——夸张了吧！”紧接着，另一个学姐好奇地指着头顶的“向日葵”，问道：“它怎么是头朝下呢？”

“这是太阳！”郭明远连忙解释道。

“太阳？边上那圈画的不是葵花瓣吗？”

“意向——也可以理解成一种象征！你也可以把他看成日冕，中间的黑色区域是黑子活动的主要区域……”李非凡打趣地补充道。

学姐继续追问，“天热了怎么办呢？”见李非凡一脸茫然，学姐接着说：“你们以后都不用风扇吗？包得这么严！”

郭明远憨笑着回答：“再拆掉嘛，呵呵呵呵！”

评审团笑成一团，显得亲切了许多。最前面的领队更年长一些，她绕着宿舍六个人看了一圈，紧接着说道：“好了，那咱们开始。你们谁来？”

李非凡就站在她旁边，举手示意。他正要念稿，被一个学长止住，对方建议脱稿。李非凡又变得紧张，以普通话不好外加紧张为由，让对方允许自己念稿。对方快速浏览了一遍李非凡的手稿，没再阻挠。

“各位评审，大家好！试问一句，你们有多久没有亲近自然？有多久没有去过空旷的田野？身处高楼林立的城市，是否偶尔会感觉到压抑？压抑到透不过气来？”

评审团估计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开场语，格局打开了。众人细想，却又想不到这段开场与眼前的布置有何直接的联系，但大家依然配合着回答：“确实，是的！”

如此场景，旁边的室友们既觉得正式又觉得好笑。

看到身旁的郭明远和张鹤鸣都在憋笑，李非凡没有理会，继续介绍着：

“太阳，是生命之源。在太阳的照耀下，万物竞相生长——整个房间顶部是橘黄色，象征着太阳向四面八方发射光子，无差别，无死角。四周墙壁上半部分的蓝色象征着海洋，下半部分的绿色象征着森林和田野——这就是自然，我们每一个人，都身处大自然之中。

然而，贪婪的人类，肆意扑杀海洋生物，向海洋倾倒垃圾，污染海洋。陆地上，人类乱砍滥伐，荒漠化严重，大量耕地被征用，到处建设水泥房、路——城市不断扩大，蚕食着森林和田野。可笑的人类，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罪恶，也许只是感到钢筋水泥单调乏味，于是开始在城市之中建设小小的公园，重新种上花花草草，供他们的孩子游玩嘻嘻……

真是无耻至极、荒诞至极！

我们六人来自不同的地方，但都有同样美好的愿望——爱护环境，保护自然。这样的布置，也是为了能时刻提醒我们，要拥抱自然，而非困在公园里！在此，我们也呼吁大家保护环境，亲近自然！

谢谢大家！”

“好！”宿舍里响起了齐刷刷的掌声，李非凡如释重负，难掩激动的心情。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