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呼噜，狼吞虎咽。

女孩是真的饿坏了。

这中饭三人都是吃的畅快，走出馆子，正逢太阳露面，金光打下，驱走几分春寒。

女孩抽了抽鼻子，忽又红了眼眶，随即闷声跑开了，向着市井深处。

杜谨刚抬手，那女孩却是没了踪影，街道上车水马龙，找这么小个黑娃娃无异于大海捞针。

“世人常苦贫，天下如此，处处皆是，如秋毫散。”

杜谨没念过私塾，李云生的念叨在他看来跟庙里和尚讲经差不多。

但他大概能听出点悲悯世人的意思。

“接着走呗。”

杜谨回了回神，将拴着老白的绳子解下又系在手中。

深吸一口气，李云生伸出两指捏了捏眉心，然后一甩袖子，步前道：“走起！”

……

大坞郡常有官员来往，修的路自然比别处精致些，上等石料几乎铺满全城，其上车辙也常年有专人养护，沟槽棱角分明。

包金包铁车轱辘，在这条条官道上哐啷行了近百年。

满城喧哗热闹。

“师傅，你说祖师爷平白给俺这铜镜子，是咋个事儿？”

杜谨伸手捂了捂背上行囊，只觉一股清凉隔着粗布渗透而出，却又并不寒手，抬头对李云生道。

“天地含象，日月贞明。咱道家的镜，小可昭明而却邪祟，大可通神而窥天门。”

“道家镜子分多种，飞仙镜，天师照妖镜，上清含象剑鉴云云，若深究起来我也说不清楚，晚辈们比咱这些老师傅的才华高，这铸来的镜子一面比一面古怪。”

“至于你这面，是真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虽为道镜，却是从未见过的制式。单名一个玄字，那功效为甚？寓意几何？还真只能靠自己去悟了。”

李云生嘴上给杜谨做解，内心其实生了不少疑惑落在肚子里。

老祖师既然早就与杜谨打过照面，为何我从不知晓？他老人家为何梦中授道，传之道理？此道镜制式千古独一，如何开镜？配用哪般道文？若皆不知晓，那又与世俗铜鉴何异？

一番下来，杜谨听的云里雾里，只知这面镜子了不得，定要善用善待。

但，怎么用呢？总不能学那大家闺秀贴花黄吧？

杜谨抓了抓头发，想不明白，便不再细思了。

李老头搁那念经，我又不懂门道，纯费脑子的事。

李云生沉吟了一阵，随手掐了个诀算了一算，点点头道：“等出了城再往北走些，能见我一老友，到时候让她教你点东西。”

“啊？啊！”

杜谨顿时睁大了眼睛，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要修行了吗！老头天天说这赶路是修行，脚力是涨了，但法力没涨过啊！五年成就陆地神仙？玄乎，太玄乎了！

就在杜谨神游时候，李云生突然说道：“诵清心决。”

杜谨愣神片刻，赶忙晃晃脑袋，一字不落的顺了一遍。

此间，李云生借着秘法看杜谨心湖，只是见那清风微动涟漪，那朵青莲随之摇曳了一下。

没动静？修行不是执念？是本心所趋？

李云生收回视线，挠了挠头，不愧是先天道体，是真的不讲道理。

边走边瞧，这块街巷似乎都是商量好了的，清一色卖的是些米面五谷，偶有几家客栈与吃食的店家穿插其中，吆喝叫卖的声响显得这里格外热闹。

就在杜谨左顾右盼之时，一声震天响的锣鼓从远处激荡而来，于是这条街便聚起一股人流，洋溢着好奇朝前边儿涌去。

“怎么个事儿？嘎热闹的样子？”

杜谨眯眼抬脚远眺，只是见得前边儿有块老大的空地，乌泱泱的一大片百姓搁那儿围着，摩肩接踵的，却都来的个专注。

李云生高人自有高人的办法，伸出二指一夹，便将一片翠绿的樟树叶夹在手中，再一贴眼皮，远处景象就如同长脚走到跟前。

“大约莫是在比试武艺，走，咱去凑凑热闹。”

杜谨这一听有打戏看，顿时来了精神，一手抓李云生袖子一手抓缰绳，逃命似的往前赶，生怕晚了，看着比丢了银子还着急。

“这爱凑热闹到底跟谁学的……诶慢点！袍子没那么结实！”

……

大坞郡的城中心有块极大的圆形演武场，由大理岩打磨后铺制而成，当日上天中时候就会显得晶莹光亮，像是繁星掉进了地上的石池中。

此刻，一对男女正面对面站在场中，那男子生着一对剑眉，两只眼却是出奇的袖珍，稍稍站的远了，就分辨不出是睁着还是闭着；他着一身灰色棉衣，配着柄木鞘烂完的剑，整个就像一市井出来的痴傻汉子。

再看那女子，一头秀发高高绾起，风中微动，真如那深棕马尾，面目清秀，眉宇间藏几分英气，让原本并不出彩的容貌顿添几分神采；她着一袭水绿长袍，腰间佩剑附白玉剑鞘，纹有金龙点缀，透着难以言喻的不凡。

“楚大东！你这身行头，是看不起本姑娘吗！”那女子似乎颇为不满，抬起剑指着那男子的鼻子就骂，“你我师门安排此场比试，意在撑起门面，你就整这死样？”

被称为楚大东的男子眯起了眼，眼眸似乎只剩下了一条缝，让外头的光都漏不进来。他郑重其事的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把自己的剑握的更紧了些，“我也是，老百姓，能穿，就行，还能给我师傅，省钱。”

“李，苗苗，快点，打，我等会儿，要吃饭。”

面对这有点结巴的男子，李苗苗额头上兀然凸起数根青筋，腰间的佩剑竟然是铿锵作鸣，似乎就要夺鞘而出。

“好好好小结巴，竟敢这般小看本姑娘……”

李苗苗的脸上浮着怒意的红，嘴角却是挂上了笑，“那今日，便要叫你尝尝我落雪剑派的绝学了！”

言罢，又是一声锣鼓响，预示两门派弟子的切磋比武正式开始！

只见那李苗苗的长剑锵啷出鞘，抬手一刺，竟是寒芒如流星，直奔那楚大东的胸膛而来！

谁知，面对这凶险无比的一击，楚大东竟是一脸淡然，仅仅右手微动，便用那腐朽不堪的剑鞘挡下了李苗苗的攻势，再将内力运转到身前，猛的一震，便把李苗苗逼退数步。

“我丢你母结巴！既然内力雄厚，就不会让着我点吗……”

李苗苗才站稳身形，话音未落，那楚大东竟已脚踏罡步奔袭而来，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砸下！

“比武，出招，专心点。”

铿然一声，李苗苗用剑身挡下楚大东势大力沉的一拳，再退数步，其后只觉得手臂酥麻，剑身震颤。

“嘁……”李苗苗不爽的撇撇嘴，右手作剑诀在剑身上一抹，让本如秋水的长剑顿作霜雪明，可见绝非凡品。

再动真气，李苗苗的后脚拧转，如离弦疾箭般奔向楚大东！

叮叮锵锵！二人在演武场上带起阵阵劲风，金铁交鸣声不断，看的台下众人心神激荡！

一盏茶时间已过，二人攻守来回，都尚有余地却又难分高下！

又是一记交锋，巨大的冲力将二人弹开，互隔十数步距离。

就在这时，李苗苗突然轻喝一声！只见她兀然将身形转向，如明月画弧般巧妙一绕，竟是带起剑势来，剑锋一转，直直斩向楚大东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