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这无忧城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宋命毕竟城府在这放着,便也面无异色地点过头:“那宋某便先行一步去寻个视野开阔的妙处,届时,也好与城主一同欣赏这满山春色。”
“妙极。”无忧城主颔首赞同。
宋命起身,“如此,宋某便先行一步,起点山上静候城主大驾。”
“宋家主。”
宋命闻声回眸,八角亭外,一袭华丽雀金袍,缂丝束腰,玉带作配,肩披玄黑白牡丹短裘的吕温侯正拾阶而上。
起点山遍植桃树,春风拂山而过,花瓣纷落如雨,陌上君子谦润如玉,缓步行走在这一场桃花雨中,恍如谪仙临世,美不胜收。
“吕少堂主?”宋命微讶。
没想到,没等来无忧城主,却是等到了宝庆馀堂少堂主。
吕温侯款款还之以礼,温言缓语地道:“不意宋家主今日,竟也有闲暇来此赏花。”顿了顿,余光看向宋命身后凉亭,“……不介意,多一人吧。”
“怎会。”宋命微笑侧身,“相请不如偶遇,吕少堂主,请。”
两人凉亭落座,吕温侯含笑开口:“无忧城此行宋家主俨然已成最大赢家,在下还未曾当面与宋家主道贺,倒是有些失礼了。”
宋命神情微顿,边亲手执了壶帮对方添茶,边垂眸道:“吕少堂主说笑了,宋某所作所为,不过恰逢其时,饶天之幸而已。”
说着,他将茶碗推至对面,“请。”
“多谢。”吕温侯欠身致谢,忽而道:“我给宋家主备了份薄礼,今日有幸偶遇宋家主,倒是省得吕某多跑一趟了。”
说罢,微一偏身接过亲卫手中信笺,又抬手递送至宋命面前,“宋家主,请看。”
宋命有些意外的伸手接过,拆开封漆,展信细细研读。
微风撩起他额前垂落的发丝,吕温侯并指托着茶碗,捏着茶盖一下下刮过碗沿,若有似无地视线不时自宋命身上扫过。
宋命不动声色的看罢信上内容,略作沉吟后道:“吕少堂主,若按照此信中所述条款落实,倒是我宋家占宝庆馀堂的便宜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吕温侯笑容温和:“虽看似是我宝庆馀堂让了利,但宋家所需丹药、兵器份额均有所增加,在下,其实也……不少赚。”
“呵呵。”
似被吕温侯最后那句打趣之语逗乐,宋命展颜,神情愉悦地点头:“好,吕少堂主如此爽快,宋某便也却之不恭了。”
“互惠互利之事而已,宝庆馀堂与宋家自来便多有合作往来,今后与宋家主打交道的机会,想来也会增加很多。”
吕温侯笑容如沐春风:“在下表字为玉,宋家主唤我一声吕玉即可。”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宋命吟诵着诗经中的句子,折扇微微轻点:“君子如玉四字,纵观世间,怕只有似吕玉兄这般的人物,方才能与之相配。”
“宋家主谬赞了,吕某愧不敢当。”吕温侯失笑摇头。
“对了,厨下知我今日来此赏花,特意备了桃花酪,宋家主若不嫌弃,一同用些吧。”
“荣幸之至。”宋命也不推辞。
桌上的食盒被打开,露出内里还冒着热气的糕点,点心做成了桃花形状,个个小巧精致,捏的几乎以假乱真。
吕温侯抬手:“宋家主,请。”
宋命拿过筷箸夹起一块桃花酪放进面前白瓷骨碟中,垂眸看了片刻,抬眸笑道:“如此精致,到让人不舍得下口了。”
吕温侯含笑听罢,一双琉璃瞳仁清明如镜。
他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夹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后咽下,又抿了一口清茶清了口,方才和煦道:“点心虽好,可若无宋家主这盏清茶相配,却是少了几分滋味。”
宋命收回视线,抬手依次用罢:“……果然,相得益彰,可谓绝配。”
吕温侯闻言,满脸愉悦,眉梢眼角都酿着笑:“此处虽视野开阔,但却不是绝佳的赏景之地。”
他起身,指尖指向桃林深处:“宋家主,那处有条小溪,桃花飘落入溪水之中,颇有‘花自飘零水自流’之美,不若同去?”
他温言相邀,宋命索性也自座位起身,点头道:“好啊。”
吕温侯身若修竹纤细,腰如尺素一握,但两人站在一起时,宋命发现他其实要比自己略高出小半个头,是以吕温侯看向他时,眼眸微垂,眼尾似燕子尾羽搅动二月春风,十里温柔。
“台阶不甚平整,宋家主……”
“家主,家主!!”
未尽的话语被人急声打断,吕温侯顿住话语,转眸看向自山脚飞奔而来的气喘吁吁的宋家侍卫。
认出了这名被指派到戴无忌院落的侍卫,宋命当即眉心一跳,心底陡然生出一丝不详。
侍卫奔至近前,满脸惶恐的下跪请罪:“家主,不好了?……”
“我知道了。”宋命抬手阻止侍卫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吕温侯,稍显无奈地道:“吕玉兄,今日不巧,宋某有事恐要先行一步,改日定亲自登门致歉。”
“宋家主言重了。”吕温侯笑得一派温润和气,涵养风度尽显无遗:“正事要紧,宋家主快去吧。”
宋命匆匆而去,吕温侯静静立在亭中,身后,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跪倒了大片蒙面亲卫。
王公公躬身立于吕温侯身后,静默半晌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解释:“大人息怒,虽然下了净山令,但来人毕竟是宋家护卫,底下人也不好出手阻拦。…毕竟,若是闹出动静惹得宋家主生疑,对大人也不好。”
哗啦——
吕温侯长袖扫过,登时,满桌茶具成了一地悲剧。
亲卫瑟瑟发抖地将头颅垂得更低了。
又过许久,吕温侯方才声音清冷地问:“宋家驿站,究竟出了何事?”
“属下失职。”王公公先弯腰请过罪,才接着道:“宋家主性子谨慎,行事周密,将宋家驿站打理的滴水不进,我们的人藏身高处,也只远远看到有大夫出入关押戴无忌的院落,但具体发生了何事,尚且不知。”
“……戴无忌。”吕温侯捏捏眉心,满脸不耐烦的问:“戴家少主呢?怎么还没有把人接回去!”
“戴笑这几日一直在城中闲逛。”王公公道:“除却竹林那日,他之后便一直再未与宋家主碰过面。”
“戴无忌废人一个,如今局势,他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
吕温侯细长眉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宋命,当日为何执意留下戴无忌?!”
对于宋命留戴无忌性命之事,王公公心中略有所猜测。
“大概……长得好?”
“……”
吕温侯倏然转头,眼厉如剑,王公公心中一惊,忙跪地请罪:“属下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