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寅醒了。

他也不确定是否睁开了眼睛，他完全丧失了对双眼、身体、与所有器官的感知。

随着耳边轻声细语的话音，渐渐放大。

他意识到，他正处于一种奇特的“第三只眼”的视角中。

面前世界，聚焦清晰。

“小三十三，别傻站着了，快走呀。”

小师娘阮玉那张精致的面孔，在面前出现，她抓着他的手，一路挤过密集的人流，朝着灯火如龙、人气儿最旺的方向，快步而行。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徐寅迷茫的环顾四周。

一处集镇，楼阁高低错落，依河而建。

一处闹市。

灯火如龙，人声鼎沸。

叫卖声，喝彩声，欢呼声，交谈声，此起彼伏，与天边飘飘而落的雪，共同构造出一副新春佳节的繁华景象，喜气洋洋。

“糖人嘞，好吃又好看的糖人嘞！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我兄妹二人自幼习武，给各位老少爷们耍个花枪！咱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爹！快来！那边的大戏开幕了！”

徐寅被阮玉拉着，在闹市穿过，只觉自己也像是将思想献祭给真君的木头人，脑袋昏昏沉沉，什么也想不起来……

踏踏。

阮玉的脚步，在一座石拱桥前顿了顿，指着上面说，“小三十三，那里视野好，咱们快去占个位置！马上要放烟花啦！”

徐寅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说话。

嘴和舌头都没知觉。

只能被动的被她拽着，朝桥上挤去。

嗖——啪！

远处，一道流火窜天而起，炫目的烟花在夜空炸开，噼噼啪啪的闪耀火光，紧随其后，连绵成片的烟火，绽放。

照亮整个夜空。

恍惚间，徐寅想到自己的脑袋腾空而起，当空炸裂！身躯随之一激灵，大量破碎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熙攘繁华的闹市，百姓们的热情被烟火点燃。

耳边，各种爆竹之声，孩童嬉闹之声，重重叠叠。

面前，绽开的烟花，与那些在结冰的河面上蹦蹦跳跳的男女，格外真实，可徐寅总觉得，他与这份“真实”格格不入。

在某个瞬间，他的“眼睛”重新闭上。

下一刻。

繁华闹市，褪色消失。

绝对的黑，与充满压抑感的空，显现而出。

徐寅重新拥有了身体的掌控权。

但，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剧痛，在身体各处炸开！

咯吱咯吱。

粘稠的、拉丝着流淌的手指与各色器官，像一滩烂泥，朝四面扩散，唯一能够隐约感受到的触感，是他的手，正握着一只冰冰凉凉的小手。

他努力用睁开的眼睛。

在血红中，辨认着面前所见的画面。

一片纯黑的荒地，荒芜，枯寂。

身体炸开的他，与气息全无、玉体安泰的阮玉，是这片荒地里唯二存在着的“人”。

肉皮袋、烂肉剑，肉雕板，散落各处，溅上许多碎裂血肉。

禁忌面板的字幕，在不断闪烁。

每有“直面凉祖本尊”的字幕浮现，他的禁忌点数，就会猛增一两万，而他的某一部分身体，则会在禁忌面板的逆转作用下，得到修复。

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也异常艰难。

这一幕，疯狂，恐怖，却居然让他安心几分。

他重新闭上眼。

新的视角睁开，他又回到了闹市之中。

而这次，他对自己的身体，与身边的环境，有了更真实的感官。

人挤人的拥挤，几乎贴在身上的小师娘传来的温度，乃至桥上所有人的呼吸和心跳，全都真切可知。

这个充满着“不真实”的世界，居然开始变得真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