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夫子点头，“果然二小姐的妹妹也不寻常咧。不知小姐可曾读书？”

“不然。”孟玉摇头，“只是儿时在姐姐窗外听得的。”

刘老夫子叹道:“入耳即闻，闻而不忘，哎呀！人言道：‘三女乜傻’今日一看哪里是乜傻！分明是前生半世未开慧，后世天赐运转化，人道痴傻非痴傻，只是旁人不晓罢。”

孟玉道：“大人，小女这话儿听多了，常日里总听大人这个道理，那个道理。不知‘理’是什么。”

夫子大笑:

“哈哈哈，理字本是人间称，称得人心几两重，天理循循人不晓，无非将仁错当成，天不仁来地不苟，万灵生长竞自由。人间礼节重又重，非是小姐能明通！”

“大人说话意太差，人间有理定能通，若是定这无法理，要这此物又何用，五义仁节强加事，莫非人该不此同？”

“人理本是复杂理，非是只言能讲请，小姐本是女儿命，知道贤慧人意中。何必想那弯弯事，非是男儿搞不定。”

“女子生来也一样，这天下大势一般同。”

“丫头刁嘴，男生贤女为庸。男儿好来……”

孟玉摆手道:“大人讲，女子不如男儿好，那为何上天设下这人一双，男为泥来女为水，阴阳调合方久长。

女子促织身上穿，家中菜肴你品尝。虽不能上征杀敌赴战场，也守贞洁在后方，耕著在田盼人往，男儿归来全家好，若是那天谴遭死丧，少妇哭丧到天亮。大人思来想一想，莽夫也知女子好，莫非这智囊不如饭囊？”

“刁丫头，你是讲女儿倒比男郎强，天地生时分上下，天轻来为儿郎，地本沉来归绣房。”

“休将天地人比较，天地之理不商量。”

“哼，刁口滑舌，我原以为小姐不乜呆，今听此语，还是啊！哼，旧病复发呀！”夫子起身怒冲冲走了。

孟玉坐在原地，晴云向夫子背后暗啐了一口，“呸！”

“晴云！”孟玉喊着，自己生着闷气。

“小姐，那老头迂的很，休理他。”

“唉——”孟玉作叹：

“叹一声，心头的事儿不解开，夫子爷也不通世界，说什么理字，本是难猜来。天地转，日月伦，男尊女卑样样不改。莫非说世理不曾变幻，还是哪知昧心人意作为来！

叨念念，人间的理不同天界，不讲什么报应循环，说什么世界初生未更应该，分明是为的私小，错将谬尸作理骸。不容这后人无知辩讲，潜讪怀。”

晴云劝道：“小姐，莫伤怀了，我听讲湖那岸，花盛开了，不如教舟子，你我一去看看罢！”

“去罢。”二人由轩左十五步小花坞上搭跳上船，有老舟擎棹，不时到了那岸，二人嬉耍已然傍晚，搭舟再归，已然明月青云了。

且不说孟玉在那岸玩耍，只是那岸旁有处荒僻的宅落，听人讲本方氏老宅。那兆曦臣，得知宅所，赶至吊唁祭祖，原老家奴唤作陪蔡公。苦守宅园十八载，今知小主归回，准备好一处院落，偏远正宅，正临那岸，这夜闲暇无事，叫倌童，驾扁叶，就行在湖上。

只听那湖袅袅悠悠传来了一声声歌子:

“兰桨水，缭舟楫，风波静，平滑芙蓉。孰人沉醉碧潭波，远山带烟簑。”

兆曦臣呻歌，小僮儿棹舟，行在离那岸，飘乎云端(云非云也，湖水月光皎皓错成也)又听得:

”一棹激起千层波，游迷鳞儿浮动光，一轮新月青岱上，稍柳风儿拂人容庞，撩动紫炉香未烬，锡壶的水潲进池塘，酹一尊，西江月。

南朝四百院，雨云佗佛精舍，远听寒山一声鼓(鼓声远远杳无知之）不由心生悲惨。本是劳飞一燕，东奔西去无还，无巢难宅老母远，断肠颠歌路难……”

那边莲叶动动有小船，妹擎篙来姐撩莲，玉儿言道：

“听闻湖面有人言，擎舟驾船近闻观，荷花叶儿遮鹢环，偷目窃睛细细看。呀——好一位窃窕君子，你看方罗衫，青纱冠好玉璞，俊敛颜，好似宋玉，不下陵兰。昔一日卫长君，才容双全，盛世俊男。不知他是否金玉囊，朽腐里面，几句言，问一问自了然。”

风静静星稀稀，玉儿清嗓歌：“棹如拔水荡如弦，轻拢慢捻细精弹。”

湖仙吹气将信传，兆生闻声奇怪：“噫？哪里人言？嗐，待我对一翻，她那讲的是棹如水荡如弦，轻拢慢捻细精弹。嘚！空山如钟云雨点，馨声似风飘飘然。”

“呀嘿！偷巧！广寒下广寒，寒月照我眠。”

“广寒下广寒，寒月照我眠，今生遇今世，今时配良缘。”

“呸！刁嘴，山上疯僧，山下穷酸。”

“闺中痴女，绣房孤怨。”

“痴女痴情本当然。”

“两袖清风正凛然。”

玉儿奈不住了：“究是何人答我言？”

“终是那里抛话淡？”

二舟愈近，二人异口同声：“船靠船来缆靠缆，话答话来言接言。”

妹儿痴，郎儿呆，首碰首，环接环，荷花绽，清风安。

“哦。”兆生观孟玉。

“哦。”孟玉看兆生。

“面顾面，脸对脸。消羞持棹相离边。”二人同道。

兆生观那孟玉面儿，真长得天生的仪妍，地藏的翩翩，可称是出水芙蓉雨后莲，桃花不艳杏不酸。暗忖道：

“原来广寒夜宫下天仙，察察皎皎，瑾瑜无纤，怀袖气宇举止间，孟娥比来也似凡。巫山梦云雨，小生遇小媛。恰明月照中间，我只好见荷，道人道无礼无颜。”兆生移目观荷，心中早秋波。

再观孟玉详察半眼，恍觉起对言之中讥刺了小生，羞乜乜也只好观荷去了。

霎时，广寒中不觉风起几何，于是辑动而棹碰，鹢环脆如玉环。

孟玉先颂道：

“好一片碧波翻琼浪，浅风抚畔滩，池中君子令人羡，不爱淤泥，不爱清涟，恰朗朗无际天，包揽万物，容纳无厌。好一轮明月玉盘，清风拨轻云，广寒独照一枝倩，不受谤言，不受余怨，似茫茫四海地，承载百万，攘括百川。”

兆君故作看花，实则早已波澜万翻，忙颂道：

“好荷萍，尽似妍，倒是清风不赏脸，搅扰了池中一枝倩。钟山兴胧雾，泛江满月霞。鸟儿啴，歉人情，皎皓天，四更寒。”

“公子不必欠明月，恰一枝芙蓉，还了广寒皎皎玉曙天。”

“芙蓉好素颜，恰明月水倾球全，好仙气莲，不枝不蔓，清澄澈呀！湖映月，眸子圆。”

“好莲好颜，无人采来终是可怜。”

“恰一朵萏菡，拨芙蓉，三片荷叶，轻轻翼翼摘下，碧波簇拥君子花，遗阿伊人手，赠一枝华夏，这仲月槐序的精华。”

孟玉羞涩:“呀！好一枚芙蓉花。

轻盈盈，留心芽，这手儿接过君子花，那厢儿轻把玉簪摘下。钗换秀枝芬花，云鬓散，把花暂作玉簪插。真是好一个天地造化，胜压人间一切华，羞赧赧，把舟辑划相离不远，咱们再说话。”

二舟相离，明月相望。

兆曦辰问道：“小姐，不知你是何里的人氏？天流明月，恐是嫦娥踩流星儿下来的。”

玉儿嗤然一笑，晴云道:“这是我家的玉姐姐。小书生，你是谁啊？”

“小人兆曦辰。”兆君便施礼。

未等玉儿开口，晴云道:“小姐，天色晚了，若夫人怪下，可要挨扳子了。”玉儿点头，晴云令老舟棹舟，相离去了。空留兆君在荷芳群中。

只见玉儿登岸，文波漾芰荷，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忽听得哪里响来一支《采莲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