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元旦上来，已经是崭新的1989年了，学校是三学期制，现在是第二学期。班级里陆陆续续冒出一对对的小情侣，严小雪和余晖的感情也急剧升温。但是严小雪心里总是有一种像做了坏事般的负罪感。这是早恋吗？这样好吗？影响学习怎么办？这些问题时不时地困扰着她。但是一见到余晖，她又欢喜不已。

有一天，余晖告诉严小雪在第一学期获得了奖学金，并把大红的奖学金证书给严小雪看，严小雪看了比余晖还开心，她评判一个人就像小时候看电视，一定要分出好人坏人。而她的标准就是学习成绩，觉得学习好的人就是个好人。小雪打开证书，首页贴了余晖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余晖带着一丝不羁的笑，严小雪忍不住俯下头朝着照片轻轻吻了一下。余晖看到严小雪的这一举动先呆了一下，随即把严小雪搂在怀里，低下头用唇触碰了小雪的唇，非常轻柔，就像蜻蜓点水。严小雪紧张地僵在那里，手足无措一动不动，心里却充满了柔情，这是严小雪的初吻，青涩、仓促、慌乱，却又甜蜜。临别时余晖说：“证书放在你这里吧。”

回到宿舍后，严小雪回味着那一吻，忍不住又偷偷吻了一下证书里的照片，郑重地放在枕头下面。以后每晚睡觉前，严小雪都会吻一下他的照片，然后安静地、满足地入睡，梦里都是甜的。

余晖在食堂碗柜里申请到了一格，把两个人的碗都放在一起，并配了锁和两把钥匙，一人一把，小雪心里有一种过家家两口子的感觉，觉得很有趣。

每个班都有一个信箱，严小雪班的信箱号是296，余晖班是292。有一次，严小雪心血来潮，给余晖写了一封信，其中写道“你轻轻轻轻来到我身边，阵阵阵阵抖颤我心韵，深深深深刻在我心房。”反正信里用了很多排比句，似乎炫弄了一把文采。

余晖收到信后，和小雪说：“你文笔真好，以后要多写文章，千万不要埋没了你的才气。”小雪听了备受鼓舞，有一个人喜欢你、赏识你、肯定你，真好。

之后他们除了上课外，基本都粘在一起，成了校园中一对瞩目的小情侣。

严小雪了解了一些余晖的家庭情况，他的父母都在邮电系统工作，他是独子，他母亲很宝贝他，到现在还叫他“囡囡”。余晖说：“我高三时偷偷背着我妈听邓丽君的歌曲，我妈知道后告诉我爱情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这些歌曲是爱的启蒙，可以大大方方地听。”

余晖的家庭氛围很让严小雪羡慕，小雪父母都很严肃，家庭氛围也不是很轻松的那种，爱啊情啊的话题，在家里绝对是禁区。

巧合的是，余晖母亲和严小雪父亲都在福建当过兵。余晖说：“那个年代的人都有军人情结的，我母亲已考上了一个专科学校，没有毕业就响应国家号召，弃笔从戎，做了6年通讯兵，转业之后就在邮电系统上班。”

余晖又说“我爷爷辈从宁波来上海的，我父亲兄弟姐妹六个，我父亲是老三，没人管的，一群孩子一天到晚在弄堂里瞎玩，我父亲直言仗义，在弄堂里很吃得开，是孩子王。父亲非常聪明，考上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邮电系统，认识了我母亲。父亲脑子活络，爱专研技术，现在是高级工程师。”

“我的父母都很开明，他们在那个年代就生我一个，说这样就可以给予我百分百的爱。我家附近以前也都是棚户区，三教九流、打架斗殴的很多，我小时候也在外面打架呢，我父母觉得男孩子需要在外面历练历练，不能做温室里的花朵，所以你觉得我像混混吧？我也算是野蛮生长的。”

小雪听到打架这些，忙说：“你现在可别打了啊。”小雪很喜欢听余晖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很想了解余晖的一切，有时想要是自己从小认识余晖就好了，余晖就可以帮她打架了。

小雪也把自己家里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余晖。小雪家世代为农，农民靠天吃饭，生活很苦，父母亲都是因为家贫早早辍学。父亲去当兵是因为家里吃不饱饭，转业后打了几年零工，后来因造铁路占了村里的土地，父亲去石化厂当了征地工。

虽然比起其他家庭来，因小雪父亲是拿工资的，要略好一点。但父亲的一份工资，要一分为三，父亲、严小雪和严小雪在读高中的弟弟。三个人，三份伙食，刚好瓜分了父亲的工资。而严小雪家两年前刚新造了楼房，还欠着债没有还清。

农村分田到户，除了父亲，家里三个农村户口，分到了五亩地，全靠小雪母亲一个人耕种。一年四季，风霜雨雪，从早到晚，小雪母亲一直在地里忙碌。小雪母亲善良敦厚，说话温柔，不像其他农村妇女那样强悍和泼辣，也不喜家长里短地搬弄是非。母亲虽然很瘦弱，身体也不是很好，是个老胃病，但很隐忍很能吃苦，尽量不让严小雪姐弟干农活，以免影响了学习。现在，严小雪可以把农村户口迁走了，可以减少一点责任地了，小雪母亲也可以轻松一些了。

严小雪的父亲周末才回家，一回家就去田里帮母亲干活。从严小雪懂事起，父亲就一直教育他们姐弟要好好读书，告诉他们读书是农民唯一的出路。严小雪父亲经常向他们姐弟回忆起辍学的辛酸史，他说：“最后一天从学校出来，眼泪汪汪地，一步三回头望向学校。但是没有办法啊，爷爷奶奶实在供不起了，只能牺牲一个，让伯父继续上学。”所以，小雪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们读到哪，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到哪。”

小时候，严小雪有点不喜欢父亲回家。因为父亲不在家的时候，忙忙碌碌的母亲无暇关注严小雪和弟弟，严小雪是自由欢快的、无人管束的。父亲一回来就要管这管那，就要不停地说教，严小雪有一种个性被压抑的感觉。父亲信奉棒打出孝子，对小雪还好，小雪一直是乖乖女。但小雪弟弟由于男孩晚熟，小时候调皮捣蛋，父亲经常揍他，到现在弟弟还有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