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出现在街面上时，马蒂亚已然抛弃了遍布脏污，不可能被洗干净的旧衣装。

转而换上了从衣柜里找到的，带条纹的黑色三件式双排扣正装，和一顶米褐色绅士帽。

黑手党的常用装束。

尺寸稍大了点，不过无伤大雅，基本没人能看出这点。

两柄旧手枪被扔在了家里，它们带着洗不干净的血味和令人不快的记忆，不是适合留在身边的物件。

马蒂亚一下楼就用兜里仅剩的钱买了三份馅饼作为早餐。

严格意义上说，他已经饿了一整天，再不吃点东西就要没力气走路了。

正如后世人吃饭时要看手机，不然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一样，他就餐前也买了一份报纸作为替代。

待一切准备妥当，他才坐在面朝大海的长椅上，一面看今早刚印刷出来的，还带着浓郁油墨味的文字，一面片刻不停地吃着饭。

只第一眼，一行印在报纸头版上的加粗大字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墨菲议员的呼吁？教科书式的短视！】

这是一篇由特约撰稿人提供的社论。

标题中的墨菲议员全名特蕾莎·墨菲，目前正致力于在全国范围内推行禁酒令，并呼吁国会将禁止酒精饮品编入刑法。

撰稿人则对禁酒令进行了一番猛烈抨击，认为禁止酒水对社会毫无益处，只会令国家税收骤降。

末了还变着花样地讽刺墨菲议员和她的同僚们，称“只有整个国家都发疯了，这个可笑提案才会得到通过。”

“禁酒令？我可真是碰上了一个‘好时代啊’。”马蒂亚又看向报纸右上角，想知道目前处于什么时间。

[新历1919年3月3日]

这是他自重生以来，第一次了解这个世界的年份。

基于前世网上冲浪得到的知识，看完整篇文章后，他不禁喃喃道：

“如果禁酒令真的得到推行，造成的恶果绝对不止社论里提到的，削尖国家税收这一点。

“某样东西越是被禁止、越是稀缺，价格就越高，埋藏在阴影里的力量就越有兴趣参与。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当利润达到10%的时候，他们将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他们将铤而走险；

“当利润达到100%的时候，他们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当利润达到300%的时候，他们敢于冒绞刑的危险

“诸多违禁品是这样，被禁止后的酒水更是这样。

“禁令一旦下达，遍布合众国的黑手党绝对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运用手里已有的组织和暴力夺取酿酒业。

“由此产生的天量利润会帮助犯罪组织快速壮大，对社会造成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黑帮之间也会为抢夺酒厂和酒吧开始激烈火并，在可见的未来里，我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安生。”

啪。啪。啪。

一串刻板的掌声忽然从马蒂亚身旁传来。

鼓掌者是亚历山大，他步履稳重地走到长椅前，与马蒂亚并排坐到一起。

“你能有这样的见解真是难得，绝大多数人了解到禁酒令的存在后，只会抱怨以后没酒可喝了，绝对想不到这些后果。

“我开始理解为什么罗米诺先生会对你另眼相看了。你的确有不属于这个年纪和这个阶级的见识。”

我这些见解都是从网上看来的，纯纯拾人牙慧，没有一丝自己的思考......

马蒂亚对自己的水平很有自知之明，完全没有因对方的赞扬而感到骄傲。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又从对方的话语中琢磨出了些许别样意味，追问道：

“您得到罗米诺的先生的指示了？”

亚历山大做出肯定回答：

“没错。他认为把你和那群文化水平仅限于会写自己名字的小混混放在一起，对你而言是极不公平的。

“可直接让你成为‘士兵’也不太妥当，所以打算给你一个任务，权当做对你的考验。”

马蒂亚点点头，这个结果才是应有之义。

“罗米诺先生给我的任务是什么？”

“说来话长。你知道的，我们有很多产业，其中一项是为固定客户提供安保服务。”

“安保服务？你是说，让我去收保护费？”马蒂亚撇了撇嘴，这倒是挺符合黑手党的风格。

“不。这次是正经的、合法的、见得了光的安保服务。”亚历山大指正道，“依托于合法成立的公司，按时足额向联邦纳税。”

为避免对方产生奇怪的误解，他还继续解释道：

“罗米诺先生一向主张按规矩做生意，除非有人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否则我们不会主动行使暴力。”

搵正行？

那还挺不错的。

马蒂亚一向认为一条道走到黑没前途，只有及时转型才是正道。没想到维托·罗米诺已经在把组织往这个方向带了。

见新人没有再提出疑问，亚历山大继续为他解释这次的任务。

出事的客户是一家马戏团，他们长期租用格拉瑞家族的土地作为演出场所，顺带购买了家族提供的安保服务。

家族的“合伙人”们会充当安保人员，全天候在马戏团周遭巡逻，为客户提前排除掉可能的威胁。

以往这个办法非常好用，稍微有点脑子的小偷都不会大胆到触家族的霉头。

毕竟官方处理犯罪只会针对罪犯个人，黑帮处理犯罪，往往是连着全家一起收拾。

那家马戏团也是因此成为了所在街区治安最好的场所。

可这一次情况有了变化。

近两周以来，存放在马戏团里的表演设备常常在夜间被人为破坏，员工也反应时不时会听见奇怪的声音。

一时间搞得马戏团上下人心惶惶。

“合伙人”们为此蹲守了数个通宵，可都没能抓到造成乱子的神秘凶手。

左右努力无果下，他们决定上报家族，让身为正式成员的“士兵”来处理这件事。

马蒂亚听完描述，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不禁指着自己的脸，诧异道：

“这种事让我一个人处理？我从来没做过侦探的活呀。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让一名毫无经验的新晋偷渡客独自处理事务，任谁来都会觉得太过儿戏。

“这是罗米诺先生的命令，我只负责转述。”亚历山大一丝不苟地说道，“况且你并不是孤军奋战，你有权命令那些待在周围马戏团的‘合伙人’。”

“明白了。”马蒂亚把剩下的馅饼塞进嘴里，像松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咀嚼起来，“我现在就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