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强势,那些刻板,那些严厉,是她不得不穿上的外壳。丈夫去世,儿子年幼,国宗这么大的势力,她不得不把自己变得强大,才能成为国宗的中流砥柱,才能使国宗不会分崩离析,才能为叶唐安将来全盘接手打下牢固的根基。
如果她可以为叶唐安选择命运,她怎么会容他生在国宗,成为宗主?对于一个母亲,坐上这个位置,一点都不值得高兴与骄傲。
她不得不这样做,才能减轻叶唐安将来的压力。
可他呢?就在方才,他还以为她没有撤走留在他身边的人,留了这一支人手掌管,是因为舍不下手上的权力?他竟然会有如此愚蠢而肮脏的想法。
任何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都是纯粹的,彻底的,而他竟然把这种高尚伟大的爱曲解成了利益与权势?
只有黑暗的人,才会把光明的东西,看得黑暗吧。虽然柳枫吟保护他至今,可他还是早早地被这个世俗风气改变,不再是她想要守护的那个纯洁无暇的孩子了。
就算他再厉害,他可以参透别人的肺腑心肠,他可以监管别人的一言一行,可他却没有看懂自己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人啊,总是善于伤害那些爱你的人。他叶唐安自以为他这个国宗宗主当得很够格,现在才发现,实在是一塌糊涂、一无是处。
刚强如叶唐安,在触到心扉中的柔软时,也会忍不住,落下两行男儿泪。可是在自己母亲面前,在她怀里,有什么是不能让她看见的呢?
叶唐安感受到了柳枫吟身体的微微颤抖,当她脱下伪装,她还是那个温柔的母亲,一如往常。她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叶唐安的脊背,就像是小时候哄他入睡一样,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让人自然而然地就觉得很舒服,很想睡。
“母亲”,收回一些伤感与深情,叶唐安想起一件事来。其实也不能说是想起,而是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当面和柳枫吟说的一件事儿。
“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而且……我已经向她求婚了。”叶唐安轻轻睁开母亲的怀抱,和她对视着说道。这毕竟是他的终身大事,尽管他已经自作主张了,但还是要让他的母亲知道的。
叶唐安之前一直担忧柳枫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因为她之前的态度与作风,让叶唐安以为,她会在婚事上也对他多加拦阻,要求颇高。
可今天她一改常态,首次向他坦诚地吐露了自己的心声,也彻底地卸下了自己的伪装,原来她的那些种种条例、束缚、管教,都不过是出于对他的保护与爱,只不过,用了一种他曾经不能接受、不能弄懂的方式。
虽然他改变了对柳枫吟的看法和态度,但他仍旧不确定,在婚事的观念上,她是不是也能有所改观。叶唐安略带着紧张看向母亲,不自然地吞了口唾沫。这世上已经很少能有让他紧张的事儿了,这算得上是一件。
柳枫吟先是一愣,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还是收住了声,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母亲,难道您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柳枫吟如此柔和的态度倒叫叶唐安有些不放心。
柳枫吟伸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仰头凝视他说,“孩子,你已经长大了,母亲相信你的选择。你不是那种冲动的人,就算是爱情,也不会高于你的理智。”
叶唐安没有想到,柳枫吟丝毫不过问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相信他,相信他可以自己把握自己的爱情。他心头忍不住就泛上一阵涟漪,偷偷地湿了眼眶。
“既然你想听,那些规矩我就再重复一遍吧。”柳枫吟一脸慈爱地望着叶唐安,心中的柔和几乎都要满溢,这种心贴心的滋味真好。她说:
“咱们国宗的规矩,男人一生只能有一个妻子,这一点,我相信你能够做到。难的是,你不能让你的爱情高于你国宗的使命,这一点,希望你牢牢记住。最后,不能把国宗的秘术用在亲人身上,包括妻子,你也是知道的吧?”柳枫吟语气淡淡,仿佛丝毫不为叶唐安感到担心,这恰恰说明,她对自己这个儿子,确实是了如指掌。什么脾性,什么作风,心知肚明。
“带来给我看看吧。”
叶唐安一把搂住了自己的母亲,这是他自从父亲去世以来,第一次主动拥抱他的母亲。像个孩子,像个男人。
原来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原来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了,原来她站在他的身边,竟然是这么娇小,抱在怀里的时候,只有小小的一团,很容易就能把她搂个结实。
“谢谢您,母亲。”
其实也是为了掩饰他再一次喷涌而出的泪水。
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