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义无反顾地守望在第一线。

忽然，正在集中精力与以太化对抗的中年人，他睁开眼，看着那莫名其妙从废墟里冒出来的，泛着光泽的水。

它们覆盖过废墟和基地，只是薄薄一层，便倒映出圆月的影子，反射着那绝美无比的月光。

潮水仿佛如约而至，那泛起的涟漪正温柔地拥抱着，故乡的明月。

它们流淌着、奔涌着，覆盖在废墟内的各处，漫至废墟以外，遮住了中年人的脚面……

“以太读数已经停止上升，指挥官刘昀上校，你已经在这个岗位上执勤了整整13年，你的坚持，会为你赢得最终的胜利。”

“我……我觉得，我得……申请长休了。”

“我已经记录下来，稍后我会上报的。”

中年人微微低头，他看见了自己的双手已经彻底以骸化，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这里是戈壁滩……这附近没有地下水……这是空洞里涌出来的水，这水……”

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但却义无反顾地，往废墟里一步步走去……

“刘昀上校，如果你还能保持清醒，请远离废墟。”

中年人没有听从人工智能的建议，又或许是他已经听不见了，他自顾自地走着，朝着废墟中走去。

“我，我好像看见，他们，回来了……”

中年人的嘶吼声越发沙哑，他的双眼也失去了感光的手段，他看见了一片黑白的世界，看见了那一位位仿若幽灵的存在，他们顺着潮水涌出的流向，一点点地向外走来。

他们都是中年人熟悉的面孔，是他这十三年来坚守在此，朝思暮想的战友们。

曾经的他并不知道，执行老队长的命令，在这里等待他们回来到底有什么意义，他本应跟着他们进入空洞的。

现在，他已经从一个年轻人，成为了还未过五十就已经白了头发的中年人。

现在，他们回来了，只是，他们的模样发生了变化……哦，是了，自己不也早就变了模样吗？

回来的人群里，他注意到了那个头最高的男性，他匆忙上前两步，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队长，队长！”

中年人看见他的队长朝着他爽朗地笑着，而他的队长来到了他的身边，没有其他动作和言语，但中年人却读出了他目光中的赞许——只这一面，只这一个眼神，那历经无数日夜的孤独煎熬的心灵，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慰藉。

“我们为了什么而活，又为了什么而坚守着，我曾丢失了梦想，如今，我已经找回了原来的我。”

潮水之中，那中年人以太化后膨大、畸形而可怖的背影，却显得那般渺小、平静而孤独。

月华清冷，夜色深沉。

忽然，中年人最早时站立的位置，一道罩在黑色兜帽披风下的婀娜身影，伴随着肃杀的月华缓缓浮现。

“代号2574，指令‘月满西楼’，依照紧急事态协议，巡猎官，杜禾，接管‘存在的地平线’。”

“重复，代号2574，指令‘月满西楼’，区域控制型超级演算人工智能【摆渡人】，临时指挥框架已搭建，指挥权已变更，欢迎您，新指挥官，杜禾阁下。”

兜帽下的女性微微点头，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中年人的身侧，看着已经陷入沉睡状态下的畸形怪物，发出了她的第一个指令：

“取消对刘昀的防备措施，他暂时还是人类。”

“和我的检测数据一致，您的判断很准确，或许，刘昀上校会成为新的优秀的巡猎官。”

“他不会，他有自己的岗位。”

回应一声后，杜禾将注意力放在了废墟的深处，那潮水涌来的核心地。

她的感应没有错，一道略显孱弱的身影从废墟中间那颓圮的院墙内缓缓走来。

他保持着完好的人类形态，看起来有很重的疲惫感。

“停下。”

杜禾抬起手，冰晶模样的针状细剑在她手中凝聚，锋锐无比的剑尖直指前方的年轻人。

【摆渡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一丝不苟地执行着预先设好的协议，基地内由她掌控的武器，也都统一起来，从朝向废墟，调整角度指向了年轻人的左右，提防着可能会突然出现的其他非正常生物。

那年轻人听见了声音，他茫然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因为距离尚远，那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变化，可注视着他的杜禾，却发现了他眼中的空……

那是一种，几乎可以吞没一切感情，仿佛能够湮灭一切灵魂的空。

“指挥官阁下……我无……无法控……武器……”

音响里，来自摆渡人的讯息断断续续，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无法说清楚话语。

杜禾手里的结冰剑也不受控制地崩毁，她也就此放下手，任由黑色的兜帽披风从她身上轻柔滑落，刚好罩在沉睡的刘昀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她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从第一步开始，她的气质陡然发生变化，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崩碎的冰晶飘然散落，足下的水中月华，随着她的步调，在波纹里褶皱，而那道镜中的冰蓝色身影，带着无风自动的月白长发，她紧闭双眸，带着流金铄石一般的压迫感，朝着废墟正中的少年走去。

她向两侧打开双臂，双手各自凝结出冰晶一般的细剑，那细剑被莫名的力量崩毁、消解，而后再凝结、再崩毁，循环往复，寒气与冰晶构成了白雾……

蓦地，她睁开双眼，两点猩红的血眸直视前方茫然的少年。

微微颔首，勾动嘴角，那面容清冷绝艳，那笑容肆意狂狷。

“就让这一轮月华……”

两把月白色的长剑而非细剑，突兀地成形于她的双手之中，足尖轻点，水波破灭，身形流转，直上月梢，那剑气光寒，好似月下飞仙！

“照彻万川！！！”

冰晶构成的剑光朝着少年飞去，那剑光只一眨眼，便斩在少年的身前，废墟院墙应声崩裂破碎，冰晶化作的白雾将少年的身影遮蔽，只待剑光与寒雾气尽皆消散，那位少年，依旧站在原地，似乎什么都没做。

他好像不在现实的维度里，又或者，此时的他不受现实干扰。

又是水波飘忽不定，女子轻盈地落在水面，猩红的眸子里，倒映出少年的影子，而那影子，也愈发地凝实。

少年朝着眼前的女子眨了眨眼，空洞的眸子似是终于有了一点点聚焦。

忽然，冰蓝色的身影再点水面，剑锋锐利，破空长吟，刺透了少年的肩胛。

月白色的剑尖留下了一抹殷红。

少年彻底清醒过来，他注视着女子的红眸，注意到她凹凸有致的身形，更是感受到她靠近时冰冷刺骨的寒气。

“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那冰冷的声音有一股压抑着的疯狂。

“我看见……

“那是一望无际的深海，冰冷，空旷，绝望……目光所至，只有黑与白……但我在那漆黑的大日下，看到了一抹红色。

“那是，唯一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