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得浓郁，整个天空如同被泼上了一桶墨水，连满月在空中也被衬的十分渺小，像是被扔进臭水沟的瓷盘子，砸出星星点点的光。

这是年历1911年，月夜的风一如既往地顺着格朗山的山腰呼啸而过，沿途野草折腰，尘土飞扬。

一点星火于山腰处明明暗暗的闪烁，年过半百的老人杵着拐，另一只手举着根炭火棒，蹒跚却又坚定的顺着山腰爬行。

一直又往上爬了数十步，老人将拐一丢，举着炭火棒靠近山腰的一处平地。

那是一座有些年头的石碑，尘灰堆积，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只能隐隐看出上面的“之墓”两字。

老人将手中的炭火棒插在碑旁，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拭起石碑。

厚厚的尘灰被很快被帕子擦去，露出这块墓碑的真容。

老人半跪在墓碑前，口中呢喃道：“又是好多年不见了。”

“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这几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最近一堆事情要忙，我也是才抽出时间来看看你。”

老人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从怀里又摸出一个铁制小罐，将里面装着的东西在墓碑前撒了一圈。

“这是你当年最爱的糟烧酒，当年那个酿酒的老板被人开黑枪打死了，他儿子带着家人搬去了别的地方。

“临来前我找到了他儿子，跟他换了一桶藏酒，你也别嫌少，现在是喝一口少一口啦……

“说起来，你死的早，现在见到我得喊叔叔，也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咳咳……”

老人说着说着咳嗽起来，整个人趴伏在墓碑上，一向凌厉的目光经过岁月的打磨，罕见地透出些独属于长者的和蔼。

不知聊了多久，一直到天边泛起白光，老人才站起身，将之前放着的小罐子收了回去。

“不要嫌我啰嗦啊，人老了都会话多的，我已经不像你那样年轻了。”

就在老人收拾起行装准备离开时，一道刺耳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

“——既然和他有那么多话要说，不如就下去陪他讲个够吧。”

只见老人之前来的那条路上，出现了一队身着黑色制服手拿新式火枪的人，制服胸口的“天”字纹路表明出他们官府差役的身份。

老人转过头，并没有多看他们，而是将目光拉远，透过人群看向藏在那些人身后的一个中年人。

他穿着一身墨蓝色底的绣金猎装，原本用来悬挂长刀的地方挂起了黝黑的火枪。

“所以当初是你背叛了我们吗，徐鸿？我早该知道的，也就只有钟不慧那个蠢货才会选择一直相信你。”

老人静静地看着那个中年人，神色平淡的好像是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

这些年他一直在琢磨，当年那么天衣无缝的计划，最终却中了埋伏，从而导致钟不慧身死，蛟龙帮精锐逃的逃散的散。

而能泄密的人本就很好猜才对……

徐鸿握紧了手中的火枪，面色难看道：“我做了什么不用你管，我只知道，你这种人没资格谈论老师！”

老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既然你不肯悔改，那就由我来替钟不慧清理门户。”

老人一步一顿地走向徐鸿，而那帮穿着黑色制服的差役则将手中的火枪对准了他，只不过他们没有立即开枪，而是有些惊异地盯着他手中的炭火棒。

那根棍子明明之前还插在离老人一丈远的地上，可却在眨眼间出现在老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