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五日未时
吃过干粮,柳惜时和韩雬雯都即时睡下,昨夜轮换,由韩雬雯和宁与沁共同守夜,到现在这个姑娘都还没缓过劲来;柳惜时则是今晚与宁与沁共同守夜者,看着这个男人毫不放松的双眉,都晓得强逼睡觉的困难。
宁与沁受令步行到前方探路,约莫花了两刻钟去返,确定前方没有动静后,商队继续行进。柳惜时躺在车厢空地上,只觉得晃得难受,睁眼边望,韩雬雯睡得正香,还时不时咂嘴。柳惜时即时爬起,坐到宁与沁身旁的空位上,一股恶心感顿时袭来。
“宁兄,你不困吗?”
“不困呀,上午已经睡足了。”宁与沁戏谑地打量着捂胸的小兄弟,翘着二郎腿笑道。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能熬?”柳惜时压制住眩晕和呕吐的杂感,颤声问。
宁与沁轻拍柳惜时的熊背,手上递过去一枚小圆丸,“我是个侦察的,经常是黑白颠倒,刚开始时我比你还难受,习惯了就好。来,把这个吃了吧。”
“这是?”柳惜时接过药丸,略显狐疑。
“这是‘新气丸’,可以清除口里的异味,还能清肺化痰,在我们侦察兵里很受欢迎。”宁与沁耐心地讲解着,眼里放出变幻的光彩,陷入了回忆的暖乡中。
“哼哼,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没想到还没上岗就垮了啊。”隆岚钟两只眼睛盯着书本,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总比某些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好。”柳惜时回敬以无视,隆岚钟估摸着他心里已经开始暗骂紫烟军混沌的分配机制了。
宁与沁“噗嗤”笑出声来,嘴才半启,来自对座的锐利目光让他咽下已到喉咙的话语。柳惜时正忙着感受嘴中的清新味道,无暇旁顾,拿起水便要往嘴里灌,却被惊忙的宁与沁拦下。
“怎么了?”
“吃这个的时候不能喝水,不然你嘴巴要烂的。”
“烂嘴?这从何说起?”柳惜时满脸困惑,迟迟不肯放下手中的水瓶。
“你吃在嘴里可能感觉不深,这东西凉得很,你这时候一口凉水进去非得把你嘴里凉透不可,我以前刚当兵的时候队长耍我们,就是让我们吃了新气丸再给我们灌凉水,那滋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花了快有半个时辰才缓过劲来。”宁与沁说着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看来仍然是心有余悸。
众人坐过几天车,身体也都开始慢慢适应这种颠簸起伏的节奏,不到一个时辰宁与沁便将韩雬雯叫醒,慢慢给含怒不发的姑娘解释不能久睡的原因;闲适的隆岚钟放下书本伸起懒腰,突兀的惊呼打破宁静。
“代办、余公,前面有人,怎么办!”
闻得马夫呼唤,众人齐齐望向前路,果见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在车前不远玩命地颠跑,李代办还没拿定主意,隆岚钟已经示意停了车,与宁与沁两人下车追赶,不多时便将两人擒住,两个叫花子模样的汉子“咿咿呀呀”地叫,伏在地面脸上扑满了灰尘,像两条滑手的泥鳅。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能给的都给了!”
隆岚钟闻言挑眉,与宁与沁放开两人,柔声道:“不要怕,我们不是来劫道的,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到星落村去探亲。我还以为你们是歹人呢。”
“妈呀,差点吓死我了,我说哪有这么倒霉呢。”一个汉子坐在沮丧地拍着身上的灰尘,嘴里不住嘟囔。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也是路过这道上要去小石城做生意,哪想路上遇到了强人,一身的东西,有的没的全抢光了。”另一个汉子吐出口腔里的灰末,装模作样望旁边吐了一口痰,可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行,那你们保重,我们继续上路了。”隆岚钟挥手作别,与宁与沁回身便要走,正好撞上赶来的温玉妆。
“队长,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咱们继续上路吧。”隆岚钟懒于应付,这边就要赶众人上车。
温玉妆不肯作罢,转问宁与沁。宁与沁目送隆岚钟背影远去,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说与温玉妆,两个汉子又来抢话头。
“小姐,咱们都是过路做生意的,身上干粮钱帛全被强人抢去了,您要是好心,就载我们一程吧,等咱们到了小石城见了下家,一定重谢。”
“钱就不用了,看你们也怪可怜的,就跟我们一起吧,多两个人也不多。”
宁与沁一时不好说话,眼瞅温玉妆领着两人望车队走,过了车头便要往车尾去,隆岚钟却忽然发声。
“带他们去哪啊?”
“你不是不想他们和你坐一起么,那就让他们在车尾跟我们坐一起吧。”
隆岚钟看着急忙点头的两个汉子,强憋笑意,没好气道:“老子是队长还是你是队长啊?让他们坐我这车。”
柳惜时和韩雬雯还要上前争论,温玉妆率先挡下。隆岚钟和李代办等几个商队人员商量过,让他们坐到后车去,前车便坐下独立小队四个和那两个灰尘仆仆的汉子。
隆岚钟仍然是若无其事地翘着二郎腿看书,纠结的韩雬雯左顾右盼,最终还是在隆岚钟身边坐下,视线一刻不肯停在右手边和对面,一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路,一如隆岚钟右手边的柳惜时。和两个汉子坐在一处的宁与沁倒是颇有兴致,不断地和两个汉子谈着些琐碎杂事,反而把两个汉子弄得稍显窘迫。
车队一路前行,强振精神的柳惜时也从宁与沁三人的对话中听到了不少信息,听那两个汉子说,他们是饿了大半天从经南岭深处跑出来的,按照车队的速度,应当明天就会经过他们遭遇抢劫的地方,看样子今晚和明天都要很警惕。到傍晚太阳西斜,车队早早靠在路旁林间停下路程,吸了一天灰,柳惜时刚想下车透透气,正见隆大队长慷他人之慨。
“这是你们的,吃好喽,吃完就没有了。”隆岚钟扔给汉子们两小包干牛肉,一跃下车,也不知道也没有听见身后的道谢声。
众人收拾停当,宁与沁引导柳惜时一同在营地旁布置绳线,隆岚钟则首先收集好水壶,和汤心练叫上两个汉子提了五六个水桶一同去找水湖了。
根据地图,这附近的山深处有个偌大的湖,唤作云妃湖,也不知道来历,不过水还是能喝能用的,听人说这湖水还有股子莫名的甘甜味道。
“你们知不知道云妃湖?”
面对隆岚钟冷不防的搭话,走在前面的汉子率先反应过来,答道:“知道,这云妃湖老早就有了,还有传说呢,说是好多年前,有个叫云妃的仙女在这经南岭和一个凡人恋爱,那凡人男子体弱多病,不久就一命呜呼了,云妃抱着男子的尸首在这里哭了许久,就哭成了这片云妃湖,这湖水味道就是云妃眼泪的味道。”
“哈哈哈哈,这也太扯了吧,就是拉屎,拉个七八斤也把人拉没了,还哭成个湖呢,把咱哭成皮包骨头也成不了湖呀!”汤心练咯咯笑起来,看着他捧腹的样子,隆岚钟算是摸清了这小子的一个笑点。
“兄弟,这话也不能说得太绝,这湖水夏涨冬落,难道不是神迹显灵么?”
“夏涨冬落那肯定是因为夏天雨水多嘛,夏天咱们郡西的楼水都涨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汉子猛然摇头,面附愠怒之色,“这经南岭上虽然天气变得快,这全年的雨水还是每个季节都类似的,可是这湖水没来由的就是夏涨冬落,这怎么说呢?”
“还真有这事?”
“夏天不只是涨水,山里还会起好多雾,美得很。”后面的汉子补充道。
“这么好的地方,不正好可以用来作旅游胜地么?这可是笔大生意。”隆岚钟笑道。
“话是这么说,一来这湖在深山里,二来现在经南岭匪患多,都没什么人来了。”
“等到了湖边,你们先把你们一身给洗干净,灰头土脸的,看着都不舒服。”
有两个熟悉路况的,一行人来到湖边倒也没花多少功夫。一到湖边,那两个汉子利落脱衣,跃到湖中,欢脱地戏水游玩,隆岚钟则是毫不犹豫把两人的衣服扔到了湖面上,呼道:“把你们这身遮蔽物好好洗洗,我们可没有多少衣服给你们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