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好看吗？”任长生对着坐在对面的夫妻俩笑着问。

那对夫妻与回来前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了，他们坐在各自座位上，身体谨慎地保持开一段疏远的距离，两人和蔼且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客气的笑，像是两个泥塑的神仙像，端正地坐在各自蒲团上。空气里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味道，那味道不酸不腐，却熏得人晕乎，葛淼头一次知道书的味道也能这么冲，这么恶心，多闻一下脑子就跟着打颤一下。

“好看的。”女人笑着点点头。

“好看的。”男人也笑着点点头，他皲裂的嘴唇翻出一个仿佛是笑的玩意，咧出的月牙形弧线里透出一口雪白且齐整的牙，乍一看就像是珍珠密密显在蚌壳张开的缝隙里。

葛淼心跳得很快，他伸手拽住任长生的衣袖，凑近她耳边小声地提醒：“那大爷的牙，刚刚还不是这样的。”

任长生不回答他，她反手捏住葛淼的胳膊，脸上又浮出装扮热络的笑：“我们等会儿就先下车了，到岳州去还要很久吧？”

“你们去广信做什么啊？”面善的女人出言问道，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却多了几分不疾不徐的缓慢节奏，让一切都变得格外诡异。

随着一声鸣笛，车火车轰鸣着驶入了黑漆漆的隧道，仿佛被山吃掉了似的。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车厢，在幽深狭窄的山洞中，轰鸣声伴随着回声，轮子和铁轨之间不断擦出细小的碰撞，那连绵的嘎吱作响和飞驰而过亮度不一的灯光一起，造出晃动的电影里那种动荡的紧张感。一声呜咽透过深深的山石回荡在隧道里，任长生朝着黑暗阻隔的天空望去，笑了起来。

她的笑被黑影和光线交叠行进的线条切割出百叶窗的形状：“你听，神在哀嚎。”

“那是风声。”

风从隧道一头灌进来，循着一个方向寻找出口：“神祇从隧道一头钻进来，然后就会从另一头逃出去，这一点和我们一样。进入幽暗的隧道，对所有东西来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透过黑暗逼仄的捷径，更快爬到终点。”

“任长生，玄妙观的道长，一个月前飞升成功。但是任长生的肉身没有像其他肉身得到妥善处理，你利用她的肉身活着，我们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但是你的行为已经突破了底线，所以我们需要对你采用一些极端的办法。”

“底线，你们的底线？”

“许多问题你应当不要去追问，当你选择飞升这条路的时候，这条底线就已经挂在你的脖子上了。在这个隧道外，当然有人依旧以过去的方式活着、以行骗的方式讨饶，以残忍的方式捕猎，他们害怕不健康、畏惧疾病，整日为死亡担惊受怕……这本是正常的，总归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造物——但是任长生道长是不一样的，祂属于崭新的造物和崭新的人。”

“所以世界对我们有一套更加苛责的标准……不对，其实应当是扭曲才对。”

“肉体，从来都只为了自己而活着，飞升是未来唯一的道路。任长生道长是践行者，而你，是我们正道路上必然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