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遥遥举杯,王策一饮而尽,南宫嗣抿了一口。王策又敬单先生:“单先生,幸亏您仗义出手,否则这回采办的布匹就都完了,不但在下完不成南宫大人交办的差事,还要连累南宫大人完不成朝廷的差事。那我可真的对不起南宫大人了。我先干为敬!”举杯倾人口中。
单先生轻轻品了一小口,微微一笑:“吉人自有天相,恶人终遭天谴,老朽刚巧碰到而已,天意如此吧,不足挂齿。”
主簿卫笠尖嘴猴腮老鼠眼,唇下有一颗黑痣,黑痣有一根长毛,说话时喜欢一边捻动一边说,以示儒雅,他叹了口气道:“王县丞,幸好你这趟弄回来这些土布,要不然南宫大人压力太大了。就这样,还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过关,南宫大人能不能继续在咱们县干下去呢。”他擅长揣摩上意,总能恰到好处地补台。
果然,南宫嗣听得卫笠这样说,似乎情绪也突然低落下去,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却举盏道:“说高兴的,说高兴的,喝酒,喝酒!”
单先生、小先生、小夫子一齐停下筷子。王策惊讶地问:‘这话从何说起啊?这次土布虽然量不多,我们又借回来一批人,赶他两个月,再想想其他办法,一定能完成的。”
卫笠道:“朝廷征收的布匹、粮草又加码了。比原先多出两倍。土布要四千匹,丝绢要一千四。
王策一听,脸色刷地下白了,跌坐在席上,喃喃道:“怎么会要这么多?怎么会要这么多?”
小夫子问:“朝廷要征这么多土布丝绢干吗?”
南宫嗣叹了口气道:“单先生,诸位,风闻吴蜀都要犯境。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也是未雨绸缪,防患未然嘛。本县离京都最近,理应比别处承担更多的责任。来来来,王县丞,不必多想,虽然仓狱归你所管,但本县绝不推到你一人肩上。完不成任务,要贬要罚,本县陪着你!”这话当众明白地告诉王策,你是县丞,直接责任人。完不成,要贬要罚,你首当其冲。他的“本县陪着你”说得委婉,听着让人感动。
王策听出话音,无言以对,酒也喝不下去了。跪坐着的傅玄挺直腰板,不解地问:‘朝廷征集军布倒也应该,不知征集这么多丝绢干什么?战场厮杀用得着丝绢吗?”
卫笠、丁九、郑七觉得他这话问得好笑,相视一眼,流露出“到底是个小孩,这都不懂”的嘲笑之意。卫笠道:“小夫子有所不知。征集土布是做军衣用的。丝绢却是宫中用的。新帝登基,必然要有新气象,宫中用度自然大些。”
傅玄正色道:“既然吴蜀虎视眈眈,魏国两面受敌,陛下就该励精图治,把钱粮布匹用到刀刃上,却不该大肆征集奢靡之物,充当宫用之物。我这就写一篇悬书,细细分析此事,托人上呈天子,冒死进谏。也为本县减轻一些负担。”他性情十分急躁,当场就讨要笔墨,立马挥写。
南宫嗣这次真的吓了一跳。这翻倍增加出来的数字,原本是他们私下商量好,专门压给王策的。小夫子这一悬书,捅到尹里,立马就穿帮。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一个小孩,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说敢做。以他现在的名气,没准就给他捅下塌天大祸。连忙拦住道:“小夫子,小夫子,别急,别急,听本县说,听本县...重复了好几句才想出劝说的理由来,“当今陛下是勤政廉明之主,不是奢靡享乐之君。征集上等丝绢其实不是为了宫用,而是为了奖励军功,激发将士。你想啊...这...,打仗是吧?打仗就需要勇士,勇士需要鼓舞。打仗就会立功,立功就该受奖,是吧?奖赏将士这土布总是拿不出手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所以啊,你这一悬书,岂不是让天下误会陛下了吗?”他这一番急中生智的高论勉强自圆其说。卫签、丁九、郑七连连附和。张超也觉说得有理,只有单先生微笑不语。傅玄听了,倒也难以辩驳。他是实在之人,知错立改,立马抱拳道:“南官大人,恕小童无知,的确没有想到这一层。冒味了,冒昧了!请大人责罚!”
南宫嗣暗自心惊,心道:这小子真是块烫手的糯米饼,怎么偏巧就摊在本县这口锅上了?见傅玄收口,松了一口气,道:“无妨,无妨。小夫子敢说敢做,真是爽快!来,本县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