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兰茵取了信后便立马往城南她暂住的小院里走,信纸细致地被装在一个桑皮纸做的青色封袋里,上面印了一个红色的火漆封泥。少女手里掂了一下,纸张并不厚。既然是从京城来的信,相必是她大哥给她写的信。这些年来她大哥相比父母亲,虽偶有给她写信,也都是从驿站发出,不像她父母给她写的信都是些见闻轶事,游历所见,她大哥大抵是很想关心她,但奈何这些年一直分离,每次写信也都是些不咸不淡的问候。不过去年,他大哥信中提到,他已在京中就职。
她快步走过城西一大片鳞次栉比的街道,步调紧凑,不一会儿就到了城南吴巷这条巷子,只见一间不大却规整端正的小院子正坐落在右手边第二间。院子门前栽有一株亭亭玉立的石榴树,火红如霞的石榴花已然只剩几朵悄然绽放在枝头,视线往下,已有圆润饱满的小石榴结在枝藤下方,格外让人惊喜,让路过的路人不禁垂涎。
她院内还有一棵几人环抱都不足以丈其周长的银杏,华盖如绿荫,这个季节,银杏叶渐渐由绿转黄,她院中只不过懒了几日未扫地,便已被落下的银杏叶铺就成了一片金黄色的底色。青砖铺就的石砖上、灰瓦掩盖的屋顶上、屋前的石阶上……到处都是微风拂来半卷在地上的金黄小扇子,铺满了小院里不大的空间。
她见了心下诽腹:前两天偷了个懒,今日见了这秋日盛景,却也有的打扫了。
院子里只谈兰茵一个人住,还有一个阿嬷住在隔壁角房,平日里负责做点吃食,这会人不在。
待到少女随意的在院内的石墩子上坐定,便将信取了出来,将信纸仔细展开,一目目看去信上写的内容,却是她大哥邀她回京的消息。
她大哥在信中简略的说道,因着几月后便是圣上大寿,她父母俱已回京,想着小妹这些年一直随师父在外求学漂泊,他和父亲母亲都很思念,小妹是否应当回京一聚,并说父亲母亲已去信问过她师傅知她如今已学有大成在黔州义诊,特此来信邀她回京。
后面又搬出兄长的架子说她这些年甚至及笄也未回来让他这个兄长操办,这次有父母发话,若是再不回来便是不可了。前面语句简略,只后面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让她哭笑不得,生气也不得的话,她观之有些无奈。
一边走一边想着些她大哥在信中给她的闲言碎语,少女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京中度过的为数不多的几年时光。
她本名兰茵,随国姓姓谈,她父亲是先皇第五子,当今圣上亲封的睿安亲王。
并非是她不想在京城与父母和大哥度过亲人相聚的一段时光,而是早年京城风起云涌,她父母均身份特殊,她又是个不愿受日日约束,拘泥于宅院府邸之见的小机灵鬼,更不愿做个从小接受宫廷教养,处处都挑不出来错的玲珑心肝似的贵女。
一生困在京城的万仞高墙下,婚事喜好,皆可以当成政治思量来运转,花团锦簇一派祥和的背后波澜乍起,诡谲多变。
先皇昏庸,偏爱奸臣妖妃,喜好文人舞文弄墨,国运飘零,民生凋敝。
十八年前边境告急,北疆胡狄入侵,东部沿海倭寇趁机作乱,朝内奸臣当道朝外蛮夷入侵。
五皇子与一众朝臣骨干商议之后,主张以武统和,决定由老镇北候坐镇京城,定北侯长子夫妇临时挂帅前往抗敌,她父亲本是最有能力继承皇位大统的一位皇子,却因为肃清宫廷雷厉风行得罪了不少人,最终做了一个闲散王爷。
而后与五皇子交好的六皇子即位,便是今上。今上年少时与睿安王情同手足,甚至颇得睿安王照顾。世人都道今上与睿安王虽非一母同胞,却宠信睿安王。
她少时八岁即离开京城随师父云游天下,至今已有九年时光,甚至已记不清京中睿王府的府邸坐落于何处。她离开时父亲仍在协助圣上处理前朝奸臣余孽,母亲则因曾中毒体虚甚少出府。
所以儿时她并没有太多个人的关于父母的深刻印象,他们总是只在空闲时给她带各种吃食和奇巧玩具,或逢假日在府中围炉煮茶,对弈清谈,赏月作画。甚少赴宴,也并不理会外面说圣上格外宠幸睿安王的传言。现在想来,父母应该是一个恬淡寡欲,不贪慕名利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