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闷雷响起，顾宪成的身躯应声倒地

顾淮枫发出一声惊呼，急忙扑在伯父的身上，也许在这一刻，她才明白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雨小了，雷声又归于洪荒…

顾宪成醒了，却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在地上艰难的说了话，字字珠玑，点点琅玕

“顾淮枫，你一定要好好跟着存之先生…我们是过了命的…十五岁时，不要出嫁，安心在东林书院里读书吧，待到二十岁…咳咳！”

顾淮枫正用尽一切去聆听，一口鲜血喷到地上，从木头的夹缝里渗入更深的深

“伯父！”

“二十岁，南京和北京，你选一个地方去，大明还在，东林就还在，如果东林党没有主掌朝堂，就永远不要回无锡！”顾宪成的嘴里含着血，但还是说出这些

“我活不过今天了”顾宪成反而漏出了一丝笑容，顾淮枫已经泣不成声

“孩子，起来吧，去和存之先生说，现在他是东林书院的山长了”

“后人怎么说，我希望你告诉他们，咳咳…顾宪成并不是一个好人，骂过张居正，骂过申时行，那年恣意妄为，敢说所有的内阁首辅是婴儿和木偶…”

“如我顾宪成是坏人！东林书院却都是好人啊！”

顾淮枫看见，他缓缓举起右手，仿佛要触摸到天的尽头，却只到了空中的尘埃

“天！你告诉我，善和恶，到底在哪里分开！”

说着，天晴了，也黑了，朱红色的霞光扫进屋子，照到顾宪成的脸上，残阳映血，他却又睁开双瞳

“你说，是不是世间有圣贤，中庸才被定义为恶，如若奸佞如日当空，谁会万古流芳啊”

顾淮枫不敢回答，只得从牙缝中挤出字

“我去探寻吧…”

手臂落下了，倒在渗过血的木头上

万历三十九年（1612）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去世，高攀龙接任东林书院山长，东林党在神宗，浙党，齐党打击下势微

顾淮枫离开无锡那一天，高攀龙为她办好了路引，还交给她一把钢刀

“我不会用刀”

“路上若遇匪徒，或拼死一搏，或自寻清白”

顾淮枫沉默了，她想起，此行凶险，一个女子孤身向北，本就是自寻死路

高攀龙说着，把路引给她

“这是去应天府的凭证，你…”

顾淮枫真切的望着高攀龙，把路引推了回去

“我要去北京”

气氛沉默片刻，高攀龙又把路引塞了回去

“你一个女子！你以为你是太祖皇帝北伐吗？还去北京，世道混乱，千里之遥，你不要命了！”

顾淮枫转头，在光辉下，向马车走去，行至半途，她回身向高攀龙挥舞着一样东西

高攀龙本感疑惑，突然，他向着自己的马跑去，官道上尘土飞扬，他冲到马儿面前，翻找自己的匣子

“顺天府的路引不见了！”

高攀龙望向顾淮枫的方向，尘土飞扬，早已走远

焦急片刻后，他发现匣子中竟然多了一张纸

“东林势盛，宜在人为”

“吾愿以小女之躯，赴国京，览皇台，家事国事天下事，会当满南北直隶，余即告归乡，相夫教子，安度余生”

高攀龙笑了，他再次遥望顾淮枫离开的方向，那一条官道一路向北，当年顾宪成，顾允城也是这样北上，才有了如今，而流淌着他们的血的女孩，会比这些人走的更远？也不好说

毕竟川将可有秦良玉，他们也可以拥有顾淮枫

“淮枫，淮枫，当年我和宪成过命，这名字还是我所起，淮树之南枫林后”高攀龙捶着背，牵马归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