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拂靖此时也已微醺,大笑道:“还是多亏了法让兄路见不平,要不然我怎么能有机会帮上忙呢。”
法让也大笑道:“张兄说笑了。算上今日你已经帮了我三次了,醉侯楼、定鼎门、淳风坊,哪次不是靠着张兄我才脱身的。”
张拂靖摆摆手,说道:“哈哈,举手之劳而已,你又何必挂碍。”
法让又闷了一口刘伶酒,脸颊有些泛红,话也越来越多:“张兄你放心,我虽然实力不济,但日后你若有事,我一定全力相助。”
张拂靖把鼻子凑到酒壶口,猛吸一口,而后陶醉道:“那武大通虽说境界要高你一层,但若不是他使诈,你击败他又有何难?法让兄莫要谦虚了。”
“对了,张兄,我有一事相求。”法让突然正色,满脸真诚地说道:“那日在定鼎门前,我见你能使画印藏器之术,而且还用得炉火纯青。此术我也曾见到师父、师叔他们使过,我曾多次请求师父教我,只是他却不肯。张兄若是方便,可否教我,省得我成天都要背着这根破棍子晃来晃去。”
张拂靖爽然道:“这有何难,这画印藏器的道术也不少见,只要掌握好……”
随即,张拂靖便把画印藏器的要领一一讲述给法让。
醉侯楼旁,风卷云舒,铜驼衰柳依依飘摇。日入时分,轻烟散尽,独余寺钟街鼓,处处留声。
法让长叹一声,说道:“张兄,实不相瞒,我自幼在寺院长大,每天面对的都是什么五戒十律,生活很是无趣。寺中僧众多与我年岁相差甚大,少有的几个同龄之人又看不惯我放荡的作风,故而难交到知心好友。”
张拂靖用下巴抵住酒壶,醉眼朦胧地问道:“法让兄既然不习惯佛门清规,为何当初又选择遁入空门,做了沙弥。”
法让神情有些落寞,说道:“张兄有所不知,我是个孤儿,自小无父无母,是师父把我拉扯大的。他教我武功,教我识文断字,故而我自幼时起便做了沙弥。”
张拂靖听他身世也是个孤儿,立刻有种同病相怜之感,伤感道:“原来法让兄和我一样,都是孤儿。其实,我也是师父在捡来的,同样也是师父将我养育成人,教我本领。唉,没想到你我二人身世竟然如此相似,也真是冥冥中合该相识。”
法让失声道:“原来张兄你也…唉。”
张拂靖望向铜驼巷柳,有些失神,他突然想起了那日在江宁,师父祭奠亡友吕常的场景。
世间的坎坷苦辛,或许对自己来说,才刚刚开始。
张拂靖又闷了一口刘伶酒,突然放声大笑道:“岂不闻:同病相怜,同忧相捄。惊翔之鸟相随而集,濑下之水因复俱流。你我相识一场,自是缘分,与其在此长吁短叹,何不并立携手,同舟共济!”
法让闻言也大笑道:“张兄所言极是,不如今后我二人就结为兄弟,共走江湖。”
“好、好!”张拂靖拍案大笑。
法让又说道:“不知张兄年岁几何?”
张拂靖答道:“据师父说,我是大唐仪凤二年生人,年齿刚好而死。”
“我小张兄一岁,年方十九。既然张兄长我一年,那以后我就称你为大哥了。”法让趁着酒意,对着张拂靖就是一跪,口里还喃喃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张拂靖推到面前的叠成一摞的酒壶,连忙将他扶起,忙道:“我只不过比你虚度一岁,何必如此。这样吧,以后你称呼我拂靖就好,我就叫你小让,如何?”
法让早已喝得天旋地转,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欢喜道:“好、甚好!一切皆依大哥。”言罢起身,举杯邀月,放声大笑,高声道:“从今之后,我法让也是有兄弟的人了。”
张拂靖闻言亦开怀大笑。
两人放荡一阵,皆举杯痛饮。片刻后,法让坐定,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陶器,递给张拂靖说道:“对了大哥,这个送你。”
张拂靖接过陶器,在手中把玩一番,只见它不过巴掌大小,形似陶壶,平底六孔,上刻有玄鸟纹饰。
法让解释道:“这是一种乐器,名叫陶埙,你手中的这个陶埙雕有玄鸟纹,故而也叫玄鸟埙。这陶埙上有六个音孔,你只要将其按住,就能吹奏了。”
张拂靖在法让的指导下,手忙脚乱了一个时辰,几经练习,终于能勉强吹奏短曲。玄鸟埙声音醇厚柔和,好似嗈嗈雁鸣,余音绕梁,回味无穷。
法让又拿出一支竹篪,伴着埙声吹奏起来。
篪者,七孔横吹乐器,形似笛。法让手上这支竹篪,雕有流云纹路,故而名曰“流云篪”。
流云篪声色悲切,如泣如诉,几令旁人闻之而流涕。
埙篪合奏,飞声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