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终身无子,戚少兰信佛。
许是因为子女双全,张尘风信佛。
人生际遇不顺利,心里难受拜拜佛,佛在,心就好受。
人生际遇很顺利,心里知道繁华终将散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拜拜佛,知道散了宴席,佛还在,心就好受。
人和佛总有个缘,人有所求而求佛,便结了缘。戚少兰与佛的缘,是前者。
人和佛总有个缘,人有所得而怕失去,求佛,也便结了缘。张尘风与佛的缘,是后者。
信佛的人有两种,一种有求,一种无求。有求的是拜佛、以自己的诚信去恳求佛的祝福,无求的是以佛为榜样自我要求、自我修正。佛门广度众生,入门的时候都是带着求来的,入了门一叩首,五体投地后,那个心里的求就放下了。放下了那个求,放下了那个担子,交托给了佛祖,心里头就轻松了。入门时候带着求,进门把求放下,走出门后就无求了。再在社会生活的矛盾中遇见了求、拿起来放到心上,再来寺院放下。放下拿起、放下拿起,信徒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寺院的选择有一个规律,古址在哪里,那么即便被拆了,兜兜转转,庙宇还是会修到那里。威海这个地方灵气很足,早年间有两座寺院旧址,一座福昌寺旧址、一座广福寺旧址。广福寺位于环翠区张村镇的里口山。福昌寺的旧址位于威海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崮山镇,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可惜那边有个水库当初修建的时候规划没协调好导致福昌寺没修起来。一座就是广福寺,修起来后配合着旅游,夏天成了网红打卡的小地点。年轻人聚在一起、拍拍视频、弹弹吉他、唱唱民谣音乐,山间水间,那场面好不快活。或许是因为那座福昌寺没修起来,张村镇的广福寺反而兴隆非常、聚了人气。
从旅游的角度,国家肯定是想着庙建的越多越好,旅游点越多政绩也能越突出、旅游经济收入也越可观。但是从信徒的角度而言,可能庙宇少,大家聚在一块,反而更能对经藏有深层次的理解。
广福寺旁边的山上,如果在山门往前看去,就会看到山脉中似乎有一条起伏的山线,像一尊卧佛侧卧一般。这座山,这座庙是有灵性的。
此时此刻,一辆黑色的丰田汉兰达行进在路上,老旧的天线竖立着,车内的张尘风手握着方向盘驱车在世昌大道上,眼前的雨刮来回摆动刮着车窗上若有若无的雪滴。
寺院内,戚少兰正坐在椅子上,心平气和地拿着金色的纸,一个接一个地叠元宝。那种用于焚烧的。
今天,他们注定相遇。
驱车停下,一袭黑色羽绒服外加黑色运动裤的张尘风下了车。张尘风上身穿着蓝色的卫衣套着威海银行作为行服下发的深蓝色柔软羊毛马甲背心。把帽子套在头上,严寒立马变得温暖。在上庙门之前,行路中,张尘风向右走上了绿道。现如今,这片原本用于公共旅游的道路已经被当官的圈起来用作个人享受。今天幸好看门的不在,尘风沿着木质的梯子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爬上去。小桥流水间,潺潺的泉水响声是如此的悦耳。山间的空气好像在尘风的耳边歌唱。爬到山顶,两座白色豪华别墅矗立在那里。看着那两栋别墅,张尘风忍不住地笑了几声。心想:山那么大,这些人非要钻到那个笼子里。回想起昨晚开的战略部的会议,脑中闪烁出一个念头,现在不少人啊,有个通病,得了成功病。总想着从富贵人身上吸收成功经验。殊不知,根据尘风的经历,成功本身就是一种概率上具备偶然性的产物。成功的人,就像人的手不能自己抓着自己的头把自己提起来一样,是无法自我总结出经验去教育他人的,只能由他人去总结。可他人怎么总结啊?那些必然存在的阴暗面、软弱面都被成功者们虚伪掩盖着,在信息都是不完全的情况下,任何成功学都是伪科学。成功有什么好的?不成功的时候就不怕失败,觉得失败是常态。成功了就恐惧失败,事事都要优于常人才肯甘心。赶不上就生气、上火、生病。人其实谁都不会比谁优秀多少,能力强的能让父母沾光、能力弱的能让父母得济。
人还是要多旅游的,人过度依赖视觉和听觉,脑中也总在转着如何处理人和人的关系的问题。但是有时候只有走出去,触觉、味觉、体感才能被更好地激发。那份特权与寺院普度众生的平等间,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
风雪中在山间绕了一圈的张尘风沿着阶梯缓步踏入庙门,内心闪烁一个个妄念:所有的好官干工作,都希望是为人民服务,可事实上,官就像一个画家。画出的东西首先是落入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的手里。画家最希望自己的画能进入博物馆,让普罗大众都能够看到并欣赏自己的作品。然而,越是作品创作的越出色,越会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们据为己有。那这些工作到底是为了谁做的?给这些人出力有没有意义?
云山雾绕的里口山仙气飘飘。人总在和风细雨中去旅游,但实际上,那时候,温室的花朵们都出来了,旅游就是看人头。要想看自然,越挑天气不好的时候越是出门,越能看到自然中的美景。
美景中,张尘风散步进了寺里一个卖流通物品的地方。
“请问有什么事?”坐在凳子上叠元宝的戚少兰问道。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看看你们读的什么经。”张尘风说道。随后在屋子里走着,撇了一眼桌子上的楞严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