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语气了，带着埋怨，还有心疼。

杨槐椁没想到柳菁白会突然这般举动。本来就因为高烧不退而红透的脸，如今更是要红到脖颈子去。

柳菁白一手摸着杨槐椁的额头，一手摸着自己的额头，眉心皱成一团：

“怎的如此烫？汤药没喝吗？是药方没开对？大夫来看过了吧？怎么说的？你这样发热多久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本就脑袋昏沉的杨槐椁一时不知道回答哪一个，加上柳菁白这亲密的动作…他只感觉自己刚刚凉些的身子，又开始发热起来。

“大夫，看过了，药，也…吃过了。”他断断续续的回答完，有补充了一句。

“明日就会好的，柳小姐别担心。”

柳菁白听完，撤回搭在杨槐椁额头上的手，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杨槐椁和二表哥都被柳菁白这突然的起身吓到，这是，要干嘛？

片刻，柳菁白重新进了屋。

“我不放心，叫人给你请了钱塘最好的大夫来再看看。”

闻言杨槐椁心里涌出一片片热流，那热盖过了身体的热，热得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发着高烧，所以此刻正在做梦。索性他闭上了眼，他眼皮太重了，脑袋也太昏沉，他需要休息。

这一休息，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等杨槐椁睁开双眼时，他只感觉刚刚自己那沉重的身子轻盈了很多，滚烫的身躯也凉爽了不少。只是自己的右手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毛茸茸的，挠的他手背发痒。

他转过头看向右手边，那里此刻半躺着一位少女，因为床榻过矮的缘故，她直接跪坐在地上，上身趴在床沿边，双手做枕，就这样睡了过去。

杨槐椁动了动右手手指，小心翼翼的挑起少女的一缕发丝，温柔的轻轻搅动了两圈。他嘴角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眼里满是欣喜和幸福。

柳菁白动了动发麻的身子，醒了过来，她本就睡的不熟，她下意识看向少年的脸庞，正巧与少年那双眼对上。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少年羞涩又惊慌的别过头，少女亦是双颊通红的垂下眼帘。静默许久，柳菁白才轻声开口问：

“可好些了？”

“嗯。”杨槐椁温柔的应道：“好些了。这次是真的好些了。”

柳菁白轻笑出声：

“呵呵，大夫说了，你已经发烧第三天了，再晚些你可是会死。”说到这柳菁白语气严肃起来：

“身体是你自己的，命也是。都病着了，还不知道请假不去学堂，还要挺着来府里教授学业。”突然柳菁白语气一转，带着自责：

“也怪我，竟没能看出来你病着，还追着你问东问西。”

“不怪你，是我，是我不想…不想失职。拿了月钱，就该好好做事。”

柳菁白闻言抬起脸，眼睛里有泪光闪动着。杨槐椁看着那双眼，心尖想似被针刺了一下，有些疼。他第一次皱了眉，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柳菁白打断了：

“以后不许再像这般。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你好生养着，什么时候能挑几趟水了，再去学堂，再来柳府。”

杨槐椁没在解释，他知道什么月钱什么失职，那只是他找的借口罢了，他也知道，她知道。

柳菁白拍醒一旁书桌上睡得正香的二表哥：

“走了。”

睡得迷糊的二表哥迷糊的和杨槐椁父子告别，迷糊的上了马车，迷糊的回了府，迷糊的上床睡觉。直到第二日，二表哥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夜没用晚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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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柳絮漫天飞舞的季节。柳府里今日依旧忙上忙下，热闹非凡。只是今年对柳菁白来说，是不同的。因为现在她正拉着二表哥在后厨里，看着杨槐椁亲自下厨做一碗长寿面。

柳菁白不得不承认，杨槐椁的厨艺，和他的字画一样，棒得没话说。整整一大碗面，她硬是吃了个精光，汤都没剩一口。看的一旁只能闻香味的二表哥只咽唾沫。杨槐椁满脸笑意，语气温和，带着比跟旁人说话多出来的那份宠溺问道：

“你就不怕晚宴的那些山珍海味你一会都吃不下？”

“那些早就吃腻了，就你煮的这面，我这辈子都吃不腻。”

“那我每年你生辰我都给你做。”

“那不行，你…天天给我做？”

“那早晚有一天你会吃腻的。”

“不会！”

“会也没关系。我还会其他的，换着花样做给你吃。”

“说好了？”

“嗯，说好了。”

一旁的榆木脑袋二表哥，白眼翻了又翻。自从两人确定彼此的心意后，这些甜了腻死人的话经常毫不避讳的当着他的面说。他都快变成蜜蜂了。

柳府上到老夫人下到三岁孩童都知道，柳家掌上明珠柳菁白与杨家公子杨槐椁，早晚是要结亲的。柳家家风本就爽朗明事理，自身也是贫困百姓白手起家，自然对于杨家家境这事毫不在意。只要那未来的柳菁白夫婿人平正，有上进心，对她好，就足够了。

只是这事还没在钱塘传开，只有两家人知道。原因有二：一是杨槐椁还有一年便是春闱，他想认真备考。夫子说了，只要正常发挥，上皇榜绝对没问题。二是杨槐椁觉得如今的自己，还不够光明正大的娶柳菁白，他想要她嫁的体面些。

两家都没人反对。一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就算没考上，也没关系。柳老爷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十分看重，柳孟氏也是对其十分欣赏。柳菁白更不用说了，从见到杨槐椁的第一眼起，她便早已沦陷。

又到了柳絮如雪盛开的季节。柳菁白的第十五个生辰。她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渴望过生辰日的到来。过了生辰便是春闱，过了春闱，她和他便可以大婚。这一切的一切，幸福来得太快。与心悦之人携手白头，那是全天下的女子都渴望的事。

会有多少人羡慕我呢？柳菁白心想。肯定有很多很多吧。

杨槐椁送柳菁白的生辰礼，是一本画册。足有两寸厚。里面的每一张画像，都是杨槐椁亲自画的。

第一张是后厨初见时的柳菁白，一袭青绿色罗裙的少女站在灶台边发呆。第二张是少女拖着右半边脸杵在书桌上微笑。第三张是夕阳透过窗户映射在少女的侧脸，少女安静的看着书。…第二十张，是少女跪坐在床榻边，熟睡的模样…最后一张，是少女和少年，他们坐在小船上，游着钱塘江，江边柳絮纷飞。

画册最末尾，写着两个名字：杨思远柳菁菁。

菁菁，柳菁白的字。

柳菁白看着画册，从惊讶到欢喜，欢喜到感动。泪水顺着脸颊划进嘴里，是甜的，像蜜一样。原来不止是她对那个少年一见倾心，原来少年也是，对她一见钟情。

多么庆幸啊，感谢上苍给我安排的命运。

柳菁白心里想着。

没让所有人失望，杨槐椁果真金榜题名。一夜之间名响钱塘。

可是，一切的一切就仿佛到这就刚刚好。

一夜之间，杨槐椁，柳菁白。从此再无往后。

命运的齿轮，就是这般悄悄转动着。谁也猜不透将来，谁也回不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