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6章 三千无光之年(1 / 2)基金会特别故事首页

群星是恒在的。

群星盘亘在太清之上,从一切历史以前,森森然,峻峻然,从河图与洛书以前,就在那上面,就在那上面等待了。诗人的狂想,古帝的狂信。

然而,当你抬头,即使裂眦以观,纳入眼帘的也不是星子的清晖,而是弥漫交杂的烟尘。如果你曾有幸,如果你竟不幸患了“观星癖”的话,则今夕,不仅是今夕,你与群星无缘。

因为这是二十一世纪,空前苍白的年代。神话绝迹,龙脉只存于书中,大傩在无何有乡凄凉地舞着。何以不神话?因为一到黄昏,就会有苍白饥渴的眼睛投射出眈眈之视,饕餮钢铁森林间隙中仅存的一片晚霞。因为现代的都市剑戟森严,摩天大楼曳得人目眩心悸。偶有天光徘徊,映出都市黛青的剪影。想那辉光迤逦而下,尾扫地平的盛况是不可能了。

一年中也可能偶尔看到月亮,不过没人会去在意。现实就足以让他们疲惫了,全能的网络更让他们癫狂。而那些有志于自身境界升华的人,也不会吟出一首古朗月行了。因为现代的月亮啊,一点也不神话,因为不神话的月亮只是一颗寂冷的顽石,种不活桂,养不活蟾蜍。

因为我们活在当下。赛博朋克的世界,夜晚似乎更长。可多数人没有逸兴去太清逍遥游,多数灵魂不想为晦邃而张开。夜晚的主角,该是食物和性。也许还下着雨。属于夜晚的雨难以割破。雨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分,就好像很久以前,热爱赛博朋克的先锋,无论是游戏截图,还是照片和画,总会有那么几张雨景。

我曾仰对初冬肃穆的高穹喟息。太真的夜空闪烁着奇幻的紫色。远处的高速公路有长途汽车沉沉从远方来,向远方去。空气中弥漫着露滴的凉意,混着草根的清香,当它沛沛然注入肺叶,我的视界遂透彻而无碍,一如黑曜石盘中玛瑙的眼睛。星空无垠,创世纪的星空啊,不可计数之星竟汇于一球渺小。可这浩阔的空间终究也只是一粟罢了,我应该颤栗吗?也许我应该欢喜,因为青绿的狼睛睥睨慑人,向我投来轻蔑的目光。每个宇宙似乎都有不凡的存在,毕竟北斗七星是如何勾连伏羲的,我们还不得而知。

五千年前,还是天真的时代。彼时的黄河水很清,可以从巴颜喀拉喝到山东,楚地的云梦有瘴疠啊未开,大禹是圣王安鱼抚龙。彼时的汉族犹能歌唱,有梅野和蔓草供情侣采摘。彼时的诗人既灵且知,得以一窥星图的全貌。星象是一种最晦涩的灿烂,该有周民望空而歌:“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

五十年前,罗列的星族遁去不少。如果不是牡鹿有知,预先交给伏羲一份河图,这敻辽的奥秘是否有人能破译还很难说。但起码地上的人还有兴致与先祖和神灵共度节日。只可怜了牛郎织女这一对,得以赴会的鹊族一年比一年少,不是被彻夜的明灯迷了方向,就是被网住流进了厨房。不过,至少人和天的距离还没现在那么遥远。

群星恒在,其眸冷且烁。烟尘从平底涌起,遮住了天际。站在森寒的光影下,再伟大的天文学家也未必能肯定群星恒在。古人面对着清澈的天河慨叹人之渺小。而我举目所见,皆为风烟。我现在明白所谓“人定胜天”了,天似乎已经退出了人的生活。我颓然,只有颤抖且麻栗地流泪。

世所以有大难者,为其有瘐。灾变之后,平日喧嚣的城市死一般寂静,宛如一座座鬼蜮。倒毙的饥殍随处可见,野狗争食着骨架和腐肉。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形销骨立。遍地是残破的纸张和碎石,惨白的月亮牵动着不祥。偶有无人机探头探脑地搜集信息,灯光所照之处,惊动了一窝老鼠。

旧时的城市如仍有危机潜藏,就当做背景和禁地。境况较好的,可以成为秘密研究机构的藏身之处,也有少数夷成了停车场,飞机场。

感染“它”的人被聚集在一起“销毁”,各国有各自的手段,但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残忍。他们不该死,但他们必须死。牺牲少数成全多数,自古如此。至于销毁感染者的区域,现代人一辈子也不会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