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至一句话来便是晴天霹雳，场中几人如遭雷击，这一声像是撕破了女子的外衣，将一切暴漏在外，只是这女子生的着实可怖。

当眼前的所有愕然而停，小晴朗只觉得四周都是蚀骨的寒意，如坠冰窖，耳中只听得玉至的呼吸声来。

老道人停下的动作忽然一松，哈哈哈笑了几声，将原本送到嘴边的酒碗又拿出冲着蒋明兴虚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咂嘴冲着玉至说道，“你这娃娃如何这般不懂事，老头子什么没见过，你管主家是什么，别人好酒好肉招待，你只管吃喝就是。”

看老道人像是全然无知的神态，小晴朗将喉里的食物囫囵吞下，赶忙看着主家二人，身下又悄悄拉起玉至的袖子，准备随时跑路。

身边的玉至仿若未闻，红扑扑的小脸不见恐惧，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显然是豁出去了。

“我说的没错，你是个好人，你的师父也是个好人，你是哪家的弟子呀？”那男子并未气恼，反而微笑着问道，而窗边那一动不动的女子却是缓缓转过头来，湖南中只是转头身躯却是不动，如此这般，只差一点，小晴朗就要夺门而逃。

“我是小微山弟子，我叫玉至，我师父叫裘千止，怎么样？”玉至说话很大声，说完还站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蒋明兴，显然是豁出去了。

“喔~，小姑娘出门在外可不要多管闲事，闹不好会死的。”蒋明兴说完原本微笑的脸上忽然冷了下来，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玉至。

玉至听完脸色一白，接着眼眶中忽然流出黄豆大小的泪珠来，哽咽着道，“我好心想救你，你还想着来杀我。”

这玉至哭原来不是被吓哭，而是委屈而哭，小晴朗将原本抓着玉至的袖子抓得更紧了，正准备伺机跑路，也不知道跑不跑得过眼前的两人，心里想着多半是凶多吉少了，又想着还要拿走书箱，小猴子还在里面，心里不由得着急万分。

男子见玉至哭了出来，原本冰冷的脸色还缓和了一些，将碗里的酒喝光，对着一旁的女子轻声道，“悠悠，别难过，我们走。”说完一手牵着那如泥塑的女子，又淡淡开口道，“我不会害你们的，吃完你们就走吧！”

外面夜深，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就听得外面突兀的刮起了一阵风来，小晴朗现在是惊弓之鸟，闻声一下便站了起来，主家蒋明兴却是脸色一变，看了眼牵着的女子，缓缓走到门前，将内屋的门缓缓打开一扇。

那蒋明兴开过了门，小晴朗看不见门外，就见蒋明兴打开内屋门之后冲着外面的院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接着深深作了一揖，弯腰不起。

小晴朗见状只是觉得奇怪，二人又未曾开过大门，难道又有山神老爷前来搭救？还是这户人家还住着别人，又想起刚刚交谈间二人说家里就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才对，真是见了鬼，也真是见了鬼。

“唉~”一道叹气之声传来，一只枯槁的手将门完全打开，也不管主家二人，慢慢走了进来。

小晴朗就见一名个子不高的黄衣老头慢慢走到了屋内，不看一头稀疏的白发和满脸的老人斑，只是看走路时不紧不慢的样子便知来人年纪很大，像是比老道人还要大二三十岁，看起来面目还是和善，心想着原来此地的山神老爷是这个模样，那要比那老鼠精好看许多。

“师父！”蒋明兴到了老头身后轻声开口唤到，小晴朗听在耳中只觉得声音低沉哽咽，再看蒋明兴此时已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是手中还是紧紧牵住那女子的手不曾放下。

小晴朗见状又放下心来，看来这人的师长到了，虽然不是山神老爷，又不是是恶鬼头头，想来也不会害他们几人性命才是，此时主家跪在身前不远，几人又像是有些突兀，又来了神仙老爷，于是连忙拉着玉至站在角落里，让开桌子，远远的躲着看戏才是正理。

那老头又看了眼小晴朗几人，“你们真是福大命大，现在吃得香还留得性命在，哪里能想到你眼前的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小晴朗看着那站立在一旁的女子，从黄衣老头的话里确认玉至没有胡说，玉至小小年纪也是个小神仙也不知是怎么看出的，又赶忙松开一直抓着的衣角，那老道人却像是喝醉了一般，头已经深深埋在桌子上，小晴朗走去掐了一把，老道人像是装死一般毫无反应。

无奈，小晴朗只得自求多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管它了，先看看热闹再说。

“弟子不孝，深知犯下大错，没脸再见师父您老人家，但也未曾忘了您的教诲，这些年属实未曾伤人。”蒋明兴转过身来跪倒在地。

一旁的玉至轻轻张了张口，像是有话要说，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轻轻握紧小拳头，也是先看着身前的几人到底要如何。

“都怪你这孽障~”老头子浑浊的双眼忽然睁大，怒瞪双眼，伸出手来指着蒋明兴身旁的女子说道。

“师父，错都在我，就算是要到刀山火海，下那十八层地狱，都由我一人承担，与任何人都无关。”蒋明兴见老头忽然发怒，连忙挪动膝盖，挡在女子身前。

“你还不知悔改，你看看你如今，哪还有一点仙山弟子的样子，你如何对得起~。”老头话还未说完就咳嗽不止，隔了一阵方才好转，继续道，“你以自身血肉喂养这个恶鬼，到了如今已经是朝不保夕，你倒还觉得快活，殊不知大难临头了，宗门掌律又岂能放过你这劣徒。”

主家二人听完老头所说仍是不答，老头见状又咳嗽了几声，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便缓缓走到桃树前，看着那鲜艳欲滴的桃子，伸手就要摘那树上的桃子，嘴里又轻声念到，“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回不回头，到底认不认错。”

背对着蒋明兴的老头说话声音缓慢而低沉，再也没了之前的怒气，蒋明兴见状先是脸上露出着急的模样，接着面上挣扎过后又成死灰之色，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声开口说道，“我们已经无法再回头，求师父饶过她，要是不能得活，师父就先杀了我，再杀了她，我们夫妻二人绝不怪罪师父。”

老头那伸到一半的手定在空中，过了一阵又才放下，佝偻的身形缓缓转过身来，那满是沟壑与老人斑的脸上已然是泪流满面，“痴儿，你还不悔改，就要死了！”

“那年弟子离开师门就知今日的结果，本就是必死的结，死就死罢，我们本就活得辛苦，共赴黄泉也好过苟且偷生！”蒋明兴的脸又变得苍白无比，说完之后像是释然了许多，全然一脸决绝之色。

“那你了？他如此待你，为了你，不惜离开宗门，以身饲魔，你就这么见着他死，这以魔气而生的鬼物果真歹毒无比，可怜我这徒弟死了心不知悔改。”老头见蒋明兴似是有求死之心，便开口对刘悠悠说道。

说完那如泥塑一般的脸上虽然还是毫无表情，小晴朗却见那原本一动不动的身躯像是晃动了几下，那空洞的双眼却是淌出血来，小晴朗看来着实有些凄惨可怖。

跪在女子身前的蒋明兴见状大惊，脸上原本萧索的神色变得急切无比，竖着将女子一把抱起，擦着小晴朗几人将那女子如同死物一般靠在桃树上，那女子一靠在桃树上，几颗鲜艳的桃子瞬时变得干瘪，原本静止不动的桃树变得颤抖不止，许多绿叶被抖落，带动原本平静的屋子微微晃动了几下。

只是如此小晴朗便是大开了眼界，心中惊恐之下只是在想这神仙法术到底是何道理，更为惊惧是那蒋明兴又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瞬间浓郁的血气在房中弥漫，完全盖住了屋内莫名的香味，也不知只是咬破手指，为何血气之浓像是宰牛一般。

带血的手指被蒋明兴喂入女子口中，那带着鲜红的嘴唇微张，樱红的鲜血顺着女子嘴角一直淌到洁白的脖颈，蒋明兴急切的喊道，“悠悠，你怎么不吃，你快吃呀。”

小晴朗与玉至看得是格外惊恐，蒋明兴像是疯魔一般仍将手指放在那满是鲜血的嘴里，口中还念叨个不停，那刚来的老头见状顿时暴怒，浑浊的双眼里满是血色，衣袍古荡之间房里刮起一阵狂风，磅礴的气势像是巨浪铺来，小晴朗三人与屋内陈设瞬间被掀飞开来，原本点燃的油灯也立刻被吹灭。

随着眼前又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一声大喝，“你这孽障。”一声炸响，接着便是木屑横飞的声音，小晴朗感觉许多东西砸到自己身上，全身多处一疼，接着便又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紧张之中小晴朗胡乱一抓，一点温热传入手中，一只小手的触感传来，那定是玉至的小手无疑了，小晴朗急切之中拉起玉至，呼喝了一声便朝着吱吱吱的叫声摸索而去，黑暗里背起装着小猴子的小书箱又摸索着向门外而去。

小晴朗一时也分不清方向，脚下时不时踩中一些东西，脑袋还撞了几下墙壁，正在慌忙无措间，玉至的声音传入耳中，“跟我走。”，接着那温润的小手便拉着小晴朗往一处走去。

随着脚下被绊了几下，小晴朗知道应该是到了院子里，又想起像是没有老道人，顾不上许多，又扯开嗓子喊道，“老头，老头，你在哪？”

这时就见一点星火出现，接着一阵红光散开，惊愕之间却是灯笼被点亮了，蒋明兴浑身乱糟糟的站在灯笼之下，散乱的头发上还插着许多木屑，衣服也破了多处。

这时小晴朗才发现那房舍的一面已经被破开了一处两丈高宽的大洞，四处都是木屑，蒋明兴淡淡的看着几人，满是萧索之意，“你们等等，我去给你们拿火把。”

蒋明兴说完又不慌不忙的回到屋里，接着油灯亮起，就见那老道人双腿叉开靠着墙壁不知生死，小晴朗见状心里一急，放开玉至又跑向屋内，到得老道人身旁，这老道人怀里抱着酒坛嘴里还传出一阵阵呼噜声，小晴朗大为恼火，抬腿就是一脚踹在老道人伸直的大腿上。

哎呦一声惨叫，随后小晴朗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瘸一拐的老道人，也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房舍已经是灯火通明，那蒋明兴将所有的灯笼全部点亮，红光映照之下的蒋明兴显得很是凄惨。

三人将蒋明兴递过来的火把拿到手中，都是不发一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晴朗见得蒋明兴的神情心里也是一阵莫名难过，那女子定是鬼怪无疑，但确实没有要害他们三人，不过也是可怜人罢了。

神色萧索的蒋明兴满身灰尘，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似是对这些也完全不在意，冲着几人微微拱手道，“此中种种也不必再说，我夫妻二人从未想过要害你们，刚刚那是在下的师父，见我不孝，想来也已经被我气走了，你们这就走吧。”

一旁的玉至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小晴朗见状也不知如何答话，正准备学着李正一般拱手告辞，门外却是忽地传出一道声音来，“你岂止不孝，明明是个不忠不义不孝的人才是。”

接着门哐当一声便被人踢了开来，厚重的木门霎时大开，撞在一旁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里面的几人都被吓了一跳，就见外面缓缓走进两个人来。

一看来者不善，小晴朗三人急忙往身后退了几步以免殃及池鱼，那蒋明兴见着来人却是脸色巨变，这一夜来生了许多事，小晴朗也是第一次见这人如此慌乱，脸色苍白的更加厉害，毫无血色的脸更是抽搐了一下。

“隋师叔，曹师弟~”蒋明兴也是反应了过来，急忙躬身行礼。.

“哼~，谁是你师叔，你十几年不就叛出师门，说与我大君山再无半点关系。”那姓隋的老者一声冷哼看着身前的蒋明兴露出一丝不屑，这人约莫四五十岁，头发花白，脸色微黑，一双大眼与一对很粗的眉毛格外醒目。

“弟子不敢。”也不知这蒋明兴脸色如何，只是将头更低了些。

“你不敢，没想到当初大君山傲气无双的刘师兄也会说出这句话来。”那一同而来的男子接话道，男子一身白色衣袍，面容冷峻，五官分明，一副出尘的高人模样。

蒋明兴抬起头来，看了眼说话的男子，夜中眼里微光闪动，仍是拱手也不答话。

“想来你也无话可说，还不把那孽障交出来，是要我亲自动手？”隋姓老者不耐烦的摆了摆袖子，打断了一边的年轻男子。

“隋师叔，就算我不再是大君山的弟子，看在以往的同门之谊，看在我师父的情分上，能否转圜。”蒋明兴看着身前二人脸上露出哀求之色。

“呵呵，你师父的情分，宗泽那老儿的情分在祖师堂就已经用尽了，不然你以为这些年当真是忘了找你？”隋姓老人一脸冷意。

“刘师兄，到了这个时候你仍不悔改，如何对得起宗泽师伯，你背叛宗门，饲养鬼物，为了聚魂毁坏了宗门法宝聚灵珠，哪一样不是死罪，你说那恶鬼是你的娘子，吸魔气血精为食的恶鬼本就是天地不容，你修道多年连这些道理都忘了？”对面的男子对着蒋明兴接着说道。

蒋明兴面如死灰，仍然不肯放弃，继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有错都由我蒋明兴一人承担，拙荆无辜，还求宗门饶恕。”

小晴朗见这两人如此逼迫，这蒋明兴已经跪下，也不见这二人有些许动容之色，一旁的玉至脸色却是变幻不停，来来回回的打量着眼前几人。

“执迷不悟，我这就要按照宗门律法杀了那恶鬼，再将你带回山中，听从发落了。”男子看了一眼见蒋明兴，眼睛却是在这院落里来回扫视，见着小晴朗三人也只是微微停留，便又看向屋内。

“曹青丘，你是忘了你我往日的情分吗？为何如此苦苦相逼，不能可怜我夫妻二人，放我们一条生路。”蒋明兴原来萧索的神态之上多了些许冷冽之气，看着身前的男子，言语冰冷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