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脖后越发森寒的触感,祝廷山毫不怀疑自己接下来的回答如若让对方不满,将会迎来怎样的下场。
也顾不上疼痛和嘴边的泥泞,漏风的话语自土里传出。
“大人,小的鸡错,小的鸡错……”
陈钦见脚下之人服软,便松开脚上力道,向一旁趴在地上的祝阳走去。
他将祝阳扶起,掸去灰尘,开始从祝阳的口中了解整件事情的经过。
此时祝廷山也从土中爬起,弯腰低头,不敢直视眼前的三人。
随着祝阳话语不断落下,陈钦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陈钦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先前那善意的谎言,只瞒了一天就被人残忍的戳破。
他本想等罪魁祸首落网,祝衡失职之罪翻案时,再告知爷孙俩事情的真相。
也算是不愧祝衡在天之灵。
却不想这齐寿如此恶毒,克扣祝衡的抚恤不说,只给祝衡的家人留下一两白银,居然还提前判定祝衡的死亡。
两司中人执行任务之时危险重重,稍有不慎落个尸骨无存也是常有的事。
但不论如何,一般也得在官员失踪至少七天后才能认定死亡。
齐寿如此之举,不仅有违道德,更是不符法理。
只为欺侮眼前无依无靠的老人和孩子,来达成恶心自己的目的。
实在是畜生中的畜生。
而眼前这名叫祝廷山的男子,则是祝衡的远房亲戚。
想来是在得到祝衡的死讯之后,吃绝户来了。
陈钦看着眼前卑躬屈膝的男子,于心中冷笑。
“只怕你有命吃,没命拿。”
刀鞘轻击地面,发出铮铮声响,陈钦向祝廷山问道:“祝衡一家几时欠你的钱,又欠了多少?”
“回大人,是十几年前他们一家向我租地时欠下的租金,到今时今日,算上利息应有二十九两银。”
“再加上帮祝衡操办丧事的二两,我身为他的四舅,理应帮他摊上一两,算下来共计三十两银子。”
祝廷山语气恭敬,眼眸低垂,可陈钦听到的话语中,字里行间尽是吃人的意味。
张口便是三十两银子,这是自己和项长河凑给祝母,用以日后过渡生存的钱财,也几乎是他们家的全部家当。
怕是本就知道祝衡家中余财几何,想要一口气全部吸干。
陈钦想着,不论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有无跟脚,他都不能让这祝廷山如意。
不料身旁的祝阳听到祝廷山的话语,一手拭去眼角泪水,化作一头暴怒的小狮,手指祝廷山嘶哑着怒吼。
“你胡说!我爹不止一次跟我提起过你,我记得可是清清楚楚!”
“当年阿爷害了场大病,把家里钱财耗的一干二净,未曾想最后还是撒手人寰。”
“后来阿爷走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奶奶无法,只能挨个上门,向族里的亲戚寻求帮助。”
“别的亲戚好歹给上些铜钱救急,只有你闭门不见,最后遭族里人唾骂,才划了块自己田里根本种不出稻谷的边角烂地给奶奶。”
“好在奶奶勤劳能干,硬是把那块烂地变废为宝,谷子从地里长起,家里的日子原本也开始好了起来。”
“你却在这时突然上门,说要收回那块烂地,自己去种。”
“奶奶争不过你,最后只能把地还了,没想到那地才回到你手里没到两年,就因为你的懒惰重又退成荒地。”
“那可是奶奶整整一年没日没夜的开垦出的心血,就这样被你轻描淡写的夺走毁掉!”
“现在你还好意思上门来收租金?!”
祝阳的身躯颤抖着,说出的每个字都拼尽了全身力气,将那祝廷山吼得面红耳赤。
幼童无力,老人软弱。
祝廷山本以为自己能像十几年前那般,靠着死缠烂打占据这笔钱财,就好像当年夺回那片田地一样。
却没想到这幼童将这些破事记得清清楚楚,非但没给自己忽悠,甚至还敢站出来辩驳,将自己算盘里的算珠打落一地。
“你一个娃娃又懂什么?!那,那地本来就是我的,我又没说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