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师叔指教。”
“好,赵百川,你且听好!”缘暗面若寒霜,就连语气都变得庄重威严,“你乃是乱世之根苗,动荡之起因!”
百川如受晴空霹雳,下意识站起身来,呆若木鸡。片刻后他缓过神来,连忙追问:“师叔何出此言?弟子一心向佛,平日里行善积德,如何惹得出这等滔天大祸?”
缘暗收起严肃的神情,嘿嘿一笑:“若是太平日子,你自可青灯古佛了却余生,只可惜……”
“可惜?”
“可惜张魏二百年江山气数已尽,动乱只在顷刻之间。”
百川以为这是缘暗出于对上代魏王的怨气说的胡话,连忙劝道:“二师叔,气话说说无妨,可不敢拿黎民社稷玩笑啊!”
“气话?”缘暗从一旁抓过几根树枝,随手折成两折,填进了火堆里,“你觉得洒家千里迢迢而来,一路风尘,就是因为生了皇帝老儿的气,来这儿说句胡话不成?”
百川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静静地等着缘暗的下文。
“洒家说的可不是气话,如今的大魏暗流涌动,祸乱只在顷刻之间,”缘暗拍了拍手上沾的的木屑,“而你,赵氏百川,你离慈海寺一去,终会促成乱世,届时便是生灵涂炭,万民流离。”
山洞里顿时寂静了下来,只有燃烧的木柴在噼啪作响,与九百里偶尔响起的哼气声交相呼应。
终于,百川重新在火堆旁坐了下来,艰难地开了口:“那师叔此行,是为……除掉弟子?”
“何出此言?”
“既然知我是乱世之因,师叔身为一代豪侠,自是要为生民除害。”
“若果真如此,你当如何?”
山洞中再次死寂起来。
吞吐片刻后,百川闭上了眼睛,轻扬下颌,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佛陀舍身饲虎,慈悲济世,我当效仿释迦,成就如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番慷慨就义之词竟引得缘暗哄然大笑,百川一下子懵了,忙问道:“师叔又在笑什么?”
不多时,缘暗止住笑声,答道:“想不到你小子看着一副谦卑模样,实为自重自傲之徒,撼树蚍蜉之辈。”
百川更加摸不着头脑,追问道:“此话怎讲?”
“天不生燧人氏,明火仍会为人所用,造福世人;”缘暗举起烧火棍,指了指面前的火堆,随即又指了指百川,“那除掉你百川,祸乱便能消散了?黎民就不必再受动荡颠沛之苦了?”
百川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万事万物由缘所成,‘世道’二字也不例外。我且问你,‘缘’字当做何解?”
百川答道:“凡世之所存,无一独立,独立则空,故而存者所依非物,盖彼此之系也。”
“然也。所谓‘缘’,乃是万物之间的联系,它们就像丝线一般,交织成万物本身,所谓‘世道’亦如是也,”缘暗继续说道,“丝线顺合则为太平,杂乱即是动荡,你不过是这其中支出的一撮线头,扯掉你,另一根甚至几根线头就会被带出来,乱麻一团,岂是扯掉几根线头就能理顺的?”
百川看着面前燃烧的火堆,一阵出神,心里细细品味着缘暗的话,终于豁然开朗:“只有顺着线头解开麻团,才有机会捋顺丝缕,重开太平。”
“正是。”缘暗满意地点了点头,“惹祸的根苗,进而可为镇定风波之乔木,重建大厦之栋梁。”缘暗悠悠说到,“但具体该怎么做,只有等你在风波中长成乔木,方能有所领悟。”
“别说乔木了,师叔你再晚来一步,弟子这株祸根就要被金葵教扯掉了,”想到今天的平白之祸,百川不禁泄了气,“万幸有师叔相助,不然弟子难以逃离金葵教的魔爪啊……”
“你现在也没逃离,那帮金葵教的人还在满山找你呢,明早之前还会加派人手,”缘暗继续用烧火棍摆弄火堆,“别说你了,不动拳脚的话洒家也走不掉。”
百川闻言大惊:“那咱还聊什么啊,快走啊!”
“走什么走!”缘暗取下腰间的葫芦,抿了一口酒,龇着牙发出一声怪叫,“他们敢动洒家的徒侄,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