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七章 檐铃荡荡(1 / 2)于花深处首页

桌上摆着一盘澄黄的枇杷,袁成复离几步站着,展开信,看了,没看进去,侧了身偷偷瞧朱华。她手里握的果子还是他早塞过去的,说了扬州遇的事,到现在也没顾得上吃。

“怎么不吃?都熟了,不酸,我尝了。”

“信上说什么?扬州的事可还有转圜余地?”

他又看了一眼信,笑笑,倒有些调侃,“替人求情,该先看看信,掂掂分量。若非遇上你,她这信确实不好送出来。”

“我没想求情。”她低了眼,声音也低下来,“你们早已定好的事……我只是看着不忍心,她有话想对你说,我刚好顺路……”

“四哥的小闺女长得可好?”

“挺好的,养到现在没生过什么病。”

袁成复点点头,在朱华身边坐下,把信递过去晃晃,“真不看看?”

朱华摇摇头,又有些奇怪,想来不过叙旧求情,事已至此,她看了又如何。她也知道袁成复和戴晓兰原先有过婚约,后来也再无交集。至于戴家和袁家,牵扯朝堂,更与她无关了。就听袁成复忽然笑起来,果真是逗她。她接了他剥的半个枇杷,把手里那快焐热的给出去,偏这颗是酸的,瞧人酸得皱眉,她没忍住笑出声。

“国公府有一丛牡丹,原来我送的,现在,已经没有国公了。花跟粮食不一样,娇贵,想长得好,还是靠人。可惜,这丛牡丹以后还能不能在京畿好好开着,得看四哥。”

袁成复平淡地好像在说家常,也没错,确实是他袁家的家事。朱华抬眼看他,看他带着笑意的眉眼,里面明明都是自己,她却不知为何眼一热,掩饰地叹了口气。

他拉过她的手,拿布轻轻擦掉水果的糖渍,也跟着一声笑叹,“晚上想吃什么?万兄肯定会赶回来,甘州的事,我都听他说了,过去这么久,我该给你赔个不是……让你受苦了。”

“没事,我没事儿,甘州现在,都挺好的。”她还是把手撤走了,放在身前,扣着衣角。

他看在眼里,也不在意,“想不想去看花?我总是没功夫,到了晚上,花都睡了。陪我去走走?不会有别人。”

她有些犹豫,看到窗前落败的红花,屋内淡淡的牡丹熏香钻进鼻腔,摸摸鼻子,“我……其实有点困了。”

俩人相互一看,都笑了,一个抿着嘴有点不好意思,一个露着牙连声说好。

万知跳进屋的时候被袁成复紧紧捂了嘴差点没上来气,作势要打。袁成复拾起掉在地上的折子抖抖,小声说人还在睡呢,凑近闻闻万知身上一股泥腥味儿,再一看,踩了好几个泥脚印在地上,把人轰去赶紧洗洗换身衣裳。

“今儿晚上喝酒啊,给我精神点。”

“喝什么啊,我估计啊,我还不如丛然能喝。你俩把我灌醉卿卿我我吧就。”万知又耍起贫嘴来,“我非得坐你俩中间。”

“哥,你是我亲哥。”袁成复心平气和微笑着把人请出去,“我叫人拿刚摘下来的青梅给你吃。”

闹了两句,朱华听见动静也醒了,从软榻爬起来,拨开珠帘站在袁成复面前时还有些惺忪,理理衣服理理头发,一听万知的潦草样,扑哧一笑。

袁成复心思一动,递了梳子给她,笑着问:“你想不想也洗个头?”

“啊?”

“我给你洗。”

姑娘家扭捏了半天,听得屋外宫人已经依次端来几盆温水一一跟袁成复说明,有柔滑的淘米水,煎煮后的首乌生姜水,还有清水,她只有听袁成复说的,把脸盆架提到院子里。

她拿块干布在脖子里塞好,头发拆了,簪子随手揣怀里,袖子捋上来,捧着长长的头发看着同样卷好袖子笑嘻嘻的袁成复,倒是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女侠,请。”

袁成复乐的尾音能转几个弯儿。她憋住笑,弯腰把头发放进了盆里。

很奇妙,太阳西斜,身上暖暖的。她想起小时候娘亲给她洗头,弯一会儿,脖子就酸了,开始乱动,在院子里到处跑,玩的身上都是水,光着的脚丫子上也都是泥。后来她会给自己洗,也自告奋勇给娘亲洗,平常地度过每一天。男人嘛,他们一群人在黑河边洗头说笑算不算?老伙夫像个鸡妈妈,给他们提前烧了草木灰澄好,有时候还埋怨,都风里来雨里去了,还洗那么勤快干什么,篦子刮刮得了。不说女人不愿意,小伙子也不愿意。是啊,那不是有女人嘛。

“想什么?水凉不凉?我这手艺怎么样?”

她扶着盆沿仰了点脸看他,笑着嫌他磨蹭,“你会不会洗啊,还是我自己来吧。”

“好好我搞快点儿。记得以前给成瑛洗,这小子跟大爷一样,使唤我使唤得可得劲了。他还找个条凳舒舒服服躺着,弄得师弟师妹们都来让我洗,嚷着给他们按头,可把我忙活个够呛。”

“成瑛现在可懂事儿了,你别老揭人短,都跟着学诊病了。”

“我夸他呢!他学什么都快,这小子,你说平裕也挺招人喜欢的,我还是想他,从小没心没肺就跟我屁股后面。”

她接了梳子把头发捋顺了,等他换盆水来,“平裕长高了没有?平时还想他爹娘吗?嗐,瞧我说的。”

他笑笑,给她柔顺的长发浇上带着淡淡药香的水,轻轻慢慢按按头皮,“在宫里,孩子总是长得快。平裕大了,心里会藏事了。太后管他多些,我也没法面面俱到。他也想你,你该看看他现在的模样,那脸圆的,眼本来像他爹,胖了倒显小了。我说让他多跑跑动动,太后说病才好了多久,慌什么。掰指头算算,过年时候地上一层冰,他跟灰将军赛跑,一脚没刹住,从台阶咕囵下去,脚腕子折了,仨月总该好了,现在都要五月了。”

把朱华说得咯咯咯笑个不停,问他平常不会跟那些大人也这样叨叨吧。那边万知披了褂子飞出来,头发简单包了,还在滴水,直嚷嚷袁成复不会伺候人,都给人洗头了还叫人扎马步练武呢。

“让我来让我来!这么久没见,让我这做兄长的好好表现表现。看看丛然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头发少了没有。”

“拉倒拉倒!”袁成复赶紧把人截住,“你还不如去看看饭,好了顺便提过来。”

这俩就斗嘴翻起旧账来,说那时袁成复手伤了路上不好打理,都是万知帮忙洗的,但是每次洗都像打仗一样,水不是淋眼了就是进耳朵了,或者练练袁成复憋气的本事。

朱华听得快活,自己撩了水三两下洗好,用布把头发卷着绑起来,然后端着盆浇了一遍花草。她摘了朵野花,一闪身扯了万知的头巾,把花插上,笑眯眯地问:“万兄今日钓了几条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