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疯头说:“国家无道,揭竿而起,重整乾坤,自然是大义。但同样是绿林好汉,如果纵兵抢掠百姓,那就是乱匪;如果军纪严明、重视保护百姓,那就是义军。”
他出身进士,自然更重视家国和君臣的大义。
老叫花子看到付云起一直不说话,笑着说:“小举人,你也说几句吧。”
付云起说:“在各位前辈面前,我哪敢随意发表意见?”
老叫花子笑着说:“你就别客气了,当年在河北道上不是讲得很好吗,有话就说。”
付云起说:“我十二年前曾见识过长安剑宫组织的骊山大会,感觉江湖纷乱,确实需要整顿。而‘江湖’这个称谓也需要斟酌。大多数人认为江湖就是武学门派、游侠剑客,但文人商贾、卜辞百戏等也常被称为江湖,这与武学门派的‘江湖’不同,混淆了它们的意义。”
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
老叫花子问:“有道理,你觉得不叫‘江湖’应该叫什么?”
付云起对老疯头说:“前辈博学,这个称谓还需要前辈来定。”
老疯头说:“世间有三百六十行,分工不同,统称为江湖,这是大江湖。习武的人算是一行,是小江湖,应该另起名字,应该带个‘武’字。医者称杏林,士子称士林,不如就叫武林。”
大家都叫好。
付云起说:“既然武林从江湖中分出来,那么那些不会武功的江湖门派就不应该属于武林。”
他讲话很客气,侠书记杨投也感到尴尬,笑着说:“我们书记门虽然不会武功,但所作所为都与武林有关,还请让我们列入其中。再说书记门记录侠隐之事,立场要公正,一旦弟子习武,就容易产生门户之见,难免偏私,甚至卷入门派恩怨,这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付云起说:“杨掌门编撰《侠隐记》,虽然是为人扬名,但未经亲见,只凭耳闻,其中有多少虚假,还请杨掌门注意。”
杨投汗流浃背,陪笑说:“那是,那是。付大侠直指我们书记门的弊病,我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老叫花子拿来杨投的《侠隐记》翻阅了一下,然后交给胖大道士、少林掌门、终南道人和云阳道人传阅,哈哈大笑说:“老叫花子不过是个讨饭的叫花子头,也不识多少字,有些文绉绉的话还看不大明白,不过好像照你书中这样写,老叫花子早已成仙,不用吃饭了。”
胖大道士也哈哈大笑说:“杨掌门真够抬举,老道士早已修成神仙,来骊山大会是现灵来了。”
杨投面红耳赤,只是不停地陪笑,心里却暗暗疼痛,这丐帮帮主和太乙掌门说书中不实,今后这书可能就不受欢迎了,维持这庞大的书记门所需的资金可就成问题了。
付云起说:“杨掌门如果能去虚存实,介绍一些行走武林的规矩礼节,这本书可能还会流传得更久。”
杨投眼睛一亮,连忙感谢。
付云起说:“那些金保门、卜卦赌博商贾之流,与武学丝毫无关,似乎不应该再列入武林门派中,只算作江湖门派吧。”
那些第一次参加骊山大会的人大声附和,将金保门、借机生财卖书卖剑的商贾以及百戏赶走。“神算子”王清见状无趣,也灰溜溜地走了。其中会武的人虽然留下,但身份不同,只能以个人身份算作武林散客。
长安游侠会却坚决不肯走,出示了付云起题字的匾额,众人也不明白付云起为何会为他们题字。
那游侠会首领拔剑舞动几下说:“谁说我们游侠会不会武?”
看那少年确实还会些武功,虽然不高,但与关山月之类不同。那教坊乐伎更奏《少年行》相和。
有人耻笑说:“纨绔游侠儿,不过学了几天花拳绣腿,充入羽林神策军中欺压良善,算什么武林门派?”
那游侠会首领愤然说:“当年李白、王维等也与我们游侠会交好,我们游侠会中也出过许多人战死边关,怎么不算武林门派?”
那人喊道:“但游侠会中天天斗鸡走狗的人,恐怕十有七八。”
游侠会的首领说:“黑道中的人还吃喝嫖赌,杀人越货。我们斗鸡走狗,这是情趣,自得其乐,与他人无害,关你什么事?再说武林中,武功有高有低,难道也要设立学校,分级考试?那是武举,不是武林。比如围棋,总不能只有达到九品才算是棋手。读书人认识几个字就可以当学生,自然也会一些武功就可以算作武林中人。”
那人辩不过他,转而说:“那乐伎总不算武林中人,教坊总不是武林门派。”
乐伎中的刘十五娘说:“教坊自然不是武林门派,但我们是公孙大娘的传人,这‘剑器门’也是武林的一部分。”
江潮气愤地说:“我才是公孙大娘的三传弟子,你们这些歌伎会什么武功。”
刘十五娘反驳说:“梨园的子弟每天都在练习,怎么会不懂武功。我们来比比看,谁的剑器舞更地道。”
她舞起剑来,姿态优美,加上音乐伴奏,四周的人都在喝彩。这些乐伎练习舞剑,多少也打下了一些功夫基础,与那些毫无武功的人不同,只不过她们的剑舞是用来表演的,不是用来战斗的。
江潮气得直吹胡子。
付云起说:“既然这样,留下来也可以。但在武林中就要说武林的事,各位不要再唱歌跳舞,要遵守武林的规矩。”
刘十五娘妩媚一笑说:“好啊。”果然收拾了乐器。
老叫花子笑着说:“小举人还真行啊,你这弄出一个‘武林’来,立刻大家耳根子清静许多。”
付云起说:“但武林中也是三教九流,确实需要一个共同的准则,还需要各位前辈一起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