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晚，水库并不孤独。余树林呜呜呜大哭的声音加入了它的合唱。

“多情的水啊！超生以前，你曾把快乐带给我的爸爸余树林。现在！请你用独特的柔情把他所有痛苦都带走吧！求你！”余佳躲在高高的芦苇后面，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地在心里默念，“只要爸爸不再忧愁烦恼，我心甘情愿不去上学！去上班，让这个家庭过上好日子！”

在余佳二十二年的人生记忆里，最初的余树林意气风发，他还想着再要几个孩子，贫穷并没有压倒他的脊梁。余佳如今还记得余树林和姊妹们一起跳绳，踢毽子的情景，他还会一个接一个地讲故事，逗得姊妹们哈哈大笑。王翠翠在旁边咧着嘴怼他，说他跟孩子瞎胡闹。余树林则不以为意，说跟孩子们乐呵着，高兴。

超生严打以后的余树林整日烟不离手，愁眉不展。不是为了家庭生计，就是为了子女上学，没有一天过得畅快。王翠翠也在这样的艰难磋磨中成为了怨妇，怨天怨地怨夫怨子女。

大哭声还在继续。风似乎学会了水的柔情，它褪去燥热，换上温柔的面孔，轻轻拂过。不一会儿又转换成微凉的模样，余佳一个激灵，打了一个喷嚏。大哭声戛然而止。

“佳佳？”余树林嘶哑着叫道，“是你吗？”

余佳扭捏着站起来，不敢上前，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到这里！”余树林提高声音，叹了口气，“正合适，我有事情要问你！”

余佳趋步上前，和余树林并坐在一起。

堤坝下面长满青草的小路已经隐去了身影，面前凸显的是月辉下泛着粼粼银光的水面。今晚的它，格外柔情，愿意做余树林和余佳谈话最好的见证者。

“佳佳，我……没有……”余树林吞吞吐吐，手去摸衣服的口袋。余佳知道，那里随身装着烟袋。她打断他。

“爸爸，你不用这样！我不会怪你的！”

“你知道我说什么吗？我没有借到钱！”

“知道！爸爸！我不会怪你！你已经尽力了！”

“那你……会不会怨我不负责任？养了你们，却供不起你们读书？”

“不会！爸爸！我已经长大了！”

“那你会不会怪我只办理了老三的身份证？”

余佳的心一痛，只顿了一下，却还是清脆地回答，“不会！爸爸！永远不会！放心吧！”

“你长大了！佳佳！”余树林艰难地说，“作为爸爸，我……既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你会为这个家考虑。心酸的是你这些年过得也不开心，我却没有办法！”

余佳想说，“不会的！”可是，余树林却“忽”地站起来道，“你看那边是不是一道人影？”

余佳循着余树林的手指望去，水库的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伫立着一道人影，余佳吃惊地蹦起来。

两人飞奔下了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