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日转眼即过,王忠嗣的棺椁也从随州送抵了长安。
当那口棺椁从马车上抬下,放在元家堂前的时候,元载早已命人挂上白布,购置的灵位、贡品、纸钱也一一摆上。
王震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早已困得不成样,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险些一头倒在地上,连忙用力掐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
“天杀的,我这第一回守灵。”
王震不禁苦笑,前世的他虽然活到快四十岁,前世的一双父母是70岁的退休人员,在另一个次元世界活得好好的,并不知亲人离世的痛。
王韫秀就不同了,虽早知父亲已经离开人世,可亲眼见到棺椁,登时热泪盈眶地趴在上面,元载于心不忍地将她拉开。
“我要看阿父最后一眼。”王韫秀挣扎道。
元载忍不住道:“韫秀,棺椁运到长安都过了数月……不能开。”
王韫秀无力地坐在地上,明白路上已花了数月的时间,棺椁中的尸首恐怕已发臭并腐烂得面目全非,打开了反而是对父亲的不尊重。
元载劝着妻子离开,并让三个儿子陪同母亲说笑,这才将灵堂前安静下来。
王震叹了口气,自往面前的火盆添纸钱,喃喃道:“爹啊,咱们父子萍水相逢,总算是一场缘分。你若有在天之灵,就保佑我官运亨通,最好当上宰辅,为你沉冤昭雪。”
元载见他一人念念有词,似是祷告着什么,暗想:“阿郎竟如此虔诚,着实难得。”
“太子这两日会到,不急。”
王震长长地叹息一声,看着眼前的棺椁,心想做父母的真是不易,生前养育儿女,死了做鬼还要保佑儿女。
“阿郎,长安街上不少人都知道岳丈的灵堂设在此,京城已经传开了。”
元载低声道。
“嗯,”
王震又往火盆中添了纸钱,眼眸中火光闪动,轻声道:“很快就会传进宫里了,陛下不可能假装不知道。我们是在办丧事,且合乎礼仪规制,又不是谋反,宾客中谁来都不怕,照样接待。”
元载点了点头,感慨道:“只可惜了岳丈这一生,倘若是前几年的风光无限,此时此刻的灵堂,当按公卿之礼,百官毕至送行,携手相送的出殡队伍亦能有数里长。”
王震道:“这就是命运多舛了,风云变幻。可不论公卿之礼,还是庶人之礼,人终究是死了。丧事办得热闹或冷清,已故者也是安静地躺着,再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元载听他说得颇有禅机,只是勉强一笑。
挽联由元载写毕,贴至门外,中规中矩,颇符合王忠嗣的一生:“陇上犹留劳迹,堂前共养遗容。”
王震想到要给父亲写份祭奠的,一时间抓耳挠腮,将能想到的唐诗宋词都过了一遍,忽然机灵一动,说道:“姐夫,我念,你写。”
元载知这小子不学无术,也就勉强脱离文盲的行列,看拿笔姿势就可窥见,万一写错了字不要贻笑大方,随口道:“你念吧。”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只这第一句词,元载就挑了挑眉头,让他这个天宝元年的进士都颇为赞许:“倒有几分才气,是请谁代写的?”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