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约在路口偕同季青衣和沈恒站着,风吹面仍带着一丝寒意。
青瓦朱墙外,他们都披着大氅,远处雾茫茫的。
终于看见一辆马车,悠悠驶向府衙。
“谢天谢地!”
一看见马夫是武淮沙,赵崇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扶季青衣的手腕,“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季青衣也放心了,沈恒难掩激动,泪花憋在眼眶半落未落。
武淮沙策马,加快速度,行至侧门,自横辕跳下,“府君,长史,苏孔目回来了!”
车帘缓缓掀开,苏朝歌指节细长,身上还披了貂裘,“府君。”
程瑾玉和霍晏楚接着走下,一行人很是尴尬。
于是赵崇约只能找认识的人先说话,“更生,京师的傅侍御来找你了,不过他方才被一个道长请走,你可能要过会儿才能见到他。”
赵崇约执着苏朝歌的手,仿佛他们是什么密友一般,“待会儿,侍御会跟你说京师的事,你可一定……”
“府君多虑了,我不会说什么的。”
苏朝歌知道府君是担心她会在傅闻野面前说坏话。
“我就知道,更生不是斗筲小人,这几天累着了吧?来,快请入座。”
赵崇约从善如流,难得对苏朝歌亲昵起来。
他们踏过小门门槛,一队人行至中堂,茶具俱已设好,苏朝歌道:“也没有,大当家和瑾玉待我都很好,我在霍家寨,还吃了不少肉。”
官匪齐聚一堂,面面相觑,东西两列分座,彼此各看不顺眼。
程瑾玉手持麈尾盖住脸,斜眼看向同在一列的苏朝歌,留给对面的季青衣和沈恒只有白眼。
苏朝歌只好出面调停,“这位是程瑾玉。”
季青衣和沈恒意味深长“哦”了一声,心想这就是那骆公的私生女啊,不像,一点也不像,骆家若是一口咬死不是,也没人会反驳。
可骆家不但认了,还要骆明河带程瑾玉认祖归宗,现在巴巴在后院等着这位素未谋面的长姐呢。
幽州府衙拔掉霍家寨的暗桩,城里的消息,程瑾玉不一定知道。
赵崇约手心冒汗,攥着的衣袖都湿了,“哦,幸会幸会。”
“那我不妨直言,赵府君,合作么?我们可以接受官府安置,不过不能白白给你地和人。”
程瑾玉懒得客套,“我知道朝廷也忌惮燕王,我手里有燕王急欲消除的把柄,若你们给我和大当家安身立命之地,我就会交给你们。”
“你也知道,边骑营有多厉害。”
赵崇约哂笑,“安身立命之地可以有,可官府的安置已经算是人情了,再让府衙额外付出点什么,总得有些等价的来换。”
赵崇约拿捏了程瑾玉病急乱投医——燕王和天骁军已经出动,把柄没什么用。
拿这个来骗幽州府衙,就像画饼一样。
程瑾玉同样在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这大周的刺史怎么如此抠门,就想谋个职位吃皇粮,不说和许澜夜一样至少也得差不多吧?霍家寨大当家当小兵?要是官府真这么抠,绿林好汉联合起来直接造反得了。
眼看程瑾玉就要走入赵崇约设置的陷阱,苏朝歌出言相劝,“府君,大当家是豪侠,若能招揽,人心必然归顺。”
要不是看在苏朝歌的份上,程瑾玉方才就想拂袖走人。
霍晏楚压住程瑾玉的手背,“小玉,不要急,慢慢来。”
这一举动让季青衣和赵崇约倒吸一口凉气。
“也对,大当家想做什么,虞候?”
虞候也是军中官职,掌警备巡查,地位不高,和押衙一样,都不是流内官职,就像苏朝歌的孔目,只是小吏。
程瑾玉轻笑,赵崇约这是想空手套白狼。
太抠了,予取予求,还抠得厉害。
“最低是幽州营都尉,幽州营折冲都尉薛临衡才干一般,之前数次征讨连霍家寨的云台院都打不过,可见是尸位素餐,我想问府君一个问题——你们给许澜夜和苏更生的奖励会是什么?”
赵崇约心想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要不是看在骆明河出面,他肯定不会再谈下去,“果毅都尉。”
果毅都尉是折冲都尉的佐贰,一般每营会设置两个,算是边疆的高级武官。
“给苏更生的呢?”
程瑾玉追问。
赵崇约被问烦了,季青衣牵扯对方衣袖示意不要慌张。
也对,程瑾玉充其量是霍晏楚的传声筒,和程瑾玉谈不拢,代表和霍晏楚也不会谈拢。
各退一步,留个情面。
不过当着当事人的面,不好往低了报。
赵崇约只好忍痛,“司马。”
闻言,沈恒不好说什么,这样一来确实盖过了自己,但人家苏朝歌毕竟有才,还去雁塔题过名,那可是沈恒从未见过的风景呢。
“司马要走吏部吧?而且,是州府上佐,赵府君可真是大方,怎的连个州府武官都挑不出来给大当家呢?霍家寨的大当家跟小兵卒一样打更敲斗,说出去也不怕笑话。”
州府上佐包括长史司马和别驾,其中司马负责军事,长史总领庶务。
按照品级,可以说苏朝歌是苦尽甘来,一朝步青云。
只是赵崇约心里还盘算着霍家寨的商队以及商道舆图,这样一来,以后幽州上贡也算是道上有人,“我说了,只要你们能给别的……”
“霍家寨的名声还不够?”
程瑾玉手背青筋暴起,“我忘了,府君是天水人,不知道幽州的霍家意味着什么。”
你们这是排挤我一个天水人?赵崇约举目四望,在座除了自己,都是河北人——季青衣,赵郡的;苏朝歌,范阳的;沈恒,幽州的。
这程瑾玉可真是刁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