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台手术，在孩子取出来后，接下去要做宫颈癌根治术，要把整个子宫、双侧附件都要切掉。这次手术还要清扫整个盆腔淋巴结，甚至连腹主动脉旁的淋巴结，也要一并清除掉。而腹主动脉是腹腔内最粗的血管，在剥离淋巴结的过程中如果出现了血管损伤，容易造成致命性大出血。

负责签字的是庄梦蝶的姐姐，在听两个主任交代完这些风险和并发症后，她感觉握笔的手在不住地发颤。其他的孕妇家属，在签手术同意书时，虽然多少也会有点忐忑，可剖宫产并不算大手术，而且做得非常成熟了。家属一想到手术后，就会迎来新生命，忐忑和不安也被期待和喜悦冲淡了。

而且主任和她们说了，就算手术时把能切的都切掉，这种疾病都很容易出现复发转移，而且很容易出现化疗耐药，预后极差。这台手术，谭一鸣还在医务科做了重大手术报备。想到这里，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在手术同意书上，上面的字都被晕开了。

见姐姐迟迟没有落笔，庄梦蝶一把拿起了笔，利落地写下了“同意手术”，并郑重地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担心全麻药物可能会对胎儿造成宫内窘迫，胎儿娩出后可能会出现新生儿窒息，剖宫产时还是采用的腰硬联合麻醉。

孩子很快便被取出，是个男婴，体重不到4斤，而且皮肤发紫，在医生反复弹了他的脚底板后，才勉强发出微弱的哭声。新生儿出生后，经过初步的复苏，皮肤的颜色逐渐变得红润。彼时的庄梦蝶还是清醒的，医生抱着孩子，在庄梦蝶的脸上贴了贴，便把孩子放到了保温箱内，推去了NICU。

从听到孩子的哭声那一刻开始，庄梦蝶的眼里就蓄满了泪水，她双手都被固定在台上，没法擦眼泪，所以在医生把孩子抱到她面前时，她压根没看清孩子的模样。可和孩子脸贴脸那一刻，她那样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与她和丈夫血脉相连的孩子。她侧过脸，拼命地亲吻脸上还沾着胎脂地孩子。

她本能的想伸手抱住孩子，可她的双手还被固定在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被医生抱走。

接下去的部分，才是这台手术的重头戏。孩子已经取出，麻醉师给庄梦蝶做了全麻，她很快便失去意识。

杨慧娴和谭一鸣配合默契，依次断开了与子宫和双侧卵巢相连的血管和韧带。孕期的子宫血供非常丰富，术中出了不少血，血制品源源不断地输入，让庄梦蝶的生命体征还算平稳。

下一步该清扫淋巴结了，庄梦蝶既往没有腹部手术病史，腹腔内没有粘连的情况，可剥离大动脉旁的淋巴结，还是像在悬崖上走钢丝。

早前妇产科还没有分家的时候，杨慧娴和谭一鸣经常同台做手术，两人深谙对方的手术习惯，像在枪林弹雨中配合默契的战友。后来分产科分家了，两人分别成了妇科和产科的主任，这些年，两人在各自的领域深耕，很少同台手术了。可这台手术，两个拥有独立大脑和双手的两个人，全像融合成了一个整体，在精神高度投入到手术中时，两人都有一种致臻化境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