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太夫人、二夫人,屏江伯府的汤妈妈马上要到了。”侍从恭谨地请示,坐在主位左下侧的女子雍容起身,向端坐正位的曹太夫人一福:“母亲稍候,媳妇且去迎迎。”曹太夫人威严颔首,女子便前去迎客,肃立两侧的婢女们一列有序地跟随主人鱼贯而出,一列继续留在花厅伺候。
女子到了曹府大门,屏江伯府的马车刚刚抵达。汤妈妈微笑着下了马车,端端正正向着丽装女子行了个礼:“问二夫人好。”李峑笑着回礼:“妈妈莫要如此见外,今后可是一家人了。”说罢,李峑上前几步亲昵地挽住汤妈妈:“太夫人一直念着您老呢,咱们快进去吧。”
一路走来,只见处处雕梁画栋,高墙重檐,走过抄手游廊和刻花穿堂,终于到了富丽堂皇的花厅。众人已等候多时,李峑引着汤妈妈见了曹太夫人。“给太夫人请安。”汤妈妈俯身行了个大礼,曹太夫人微笑回应:“贵客快快请起!”
李峑扶起汤妈妈落座,一旁的侍女递上香茶,温度刚刚好。汤妈妈喝了一口茶,异香满口,连连称赞:“贵府就连这茶,也果真与别处不一样!”曹太夫人笑着说:“贵客喜欢就好,这原是西边的茶,今年才传到我们这里,也就供您尝个鲜。”汤妈妈道了谢,又让侍女拿出陈府的手信,亲自递给一旁的李峑:“好叫太夫人、二夫人知晓,我们夫人因小姐出嫁在即,诸事繁琐走不开,只好让老身先来贵府叨扰。这是我们夫人的手信,小姐的马车约莫再有两日就到,万望贵府调派人手护送我们小姐出嫁。”
曹太夫人接过李峑递上的手信,细细看了一遍:“伯府客气了,淮安此去丰城陆路遥远,水路却不日可达,我曹家定倾尽全力,护陈小姐一路周全。”汤妈妈闻言喜出望外,连连感恩。见曹太夫人面露倦意,李峑便主动安置汤妈妈一行前去休息,又嘱咐管事妈妈仔细看顾好伯府贵客。
待客人离去,李峑给曹太夫人揉着肩膀。曹太夫人神色稍霁,拉着李峑的手让她坐在身旁:“峑丫头今日这番安排很好。”李峑笑得娇憨:“都是母亲教导有方。”曹太夫人笑吟吟地看着她:“那你说说,都教了些什么。”李峑知晓这是太夫人要考验自己了,也笑吟吟地答道:“屏江伯夫人不来,原因有三。一是屏江伯长女陈小姐与封城侯幼弟林芳表叔的婚事,本是定得仓促,婚期又紧,屏江伯夫人的确要赶着时间为女儿准备嫁妆。二是屏江伯府太夫人已仙去,屏江伯又随封城侯赴江浙出海剿匪,府中大小事务都落在屏江伯夫人肩上,自是脱不开身,离不了府。这第三么——”李峑明媚的双眼滴溜溜一转:“如今海运式微,复兴漕运的呼声水涨船高,屏江伯早年曾任成都右卫同知,修缮过青城水利,这些年还致力于疏通河道,想来也志在漕运,所以不想和我们家走得太近,故此屏江伯夫人不能来。媳妇拙见,不足之处还请太夫人指正。”
曹太夫人越听眉头越舒展,笑容延伸到了眼角:“分析得不错,确实有长进了,那汤妈妈呢?”李峑娇嗔:“这是怪媳妇擅自拿您珍藏的西边茶叶待客呢!屏江伯夫人是欣国公唐和的孙女,汤妈妈是屏江伯夫人陪嫁过来的,自是从欣国公府里出来的老人儿,所以汤妈妈遵从的定是屏江伯夫人的指示。媳妇的家父兄长如今跟着封城侯、屏江伯在外征战,下个月也要管陈小姐叫小表嫂了,怎么都算是一家人,所以媳妇今日自作主张给汤妈妈沏了西边的新茶,也是因为屏江伯曾随舒王兼理茶马贸易事务,府上自是知晓茶马互市的不易。如若屏江伯今后果真将漕运纳入囊中,我们此番也算帮了陈小姐大忙,即便今后在漕运之事上不能分他一杯羹,也要使其知晓,西边之事还可以合作一二。”
“不错不错,”曹太夫人终于满意地点头:“见微知著,举一反三,目光长远,孺子可教也!老大夫妇两个还在南边交割长江上游的漕运之事,如今家里也是靠老二和你用心打理,着实辛苦。去年你父亲封了千户,得空也回去看看吧。”李峑赶忙谢过太夫人。
又陪着太夫人理了会儿账,李峑终于回到自己房里歇息。小唯即刻迎上来:“夫人,二爷回来过,见您随太夫人在前面迎客,又出去巡铺子了。二爷让转告您,如今秋露白的单子南边已经供不应求,让张家今年早做准备,只怕年底还有大单。”
小唯一面服侍李峑脱了外裳坐下,一面笑靥如花地由衷感叹:“得亏是我们夫人,总能心想事成!”李峑自嘲地笑了:“哪有那么多的心想事成,左不过是这些年一步一步踏出来的。”
如今,张氏庄园的秋露白已通过长江漕运远销江南,连在京师都有一席之地,自是李峑这些年汲汲营营、不懈努力的成果。曹家原是大房挣下家业,现今大房、二房老爷都已仙去,三老爷不问世事,曹家一应事务皆由大房曹太夫人做主,两位公子协理主外。二、三房的男子只知斗鸡走马,女子仅爱风花雪月,成日里花钱如流水。李峑想想就头痛,自己如今协理中馈,每日事务繁杂、千头万绪,虽在曹太夫人精心教导、倾囊相授下处理得井然有序,但那经历过的淬火涅槃之苦只有自己知晓。
小唯见李峑有些乏了,便让丫鬟们盛了茉莉花水进来伺候夫人盥洗更衣。
待换上家常装束,李峑摈退众人,就着新制的涟漪香,独自对镜梳妆。这是难得的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刻,每到这时,李峑总会燃起新香,放任思绪自由流淌。
宝相花铜镜里,见额边又生了根白发。李峑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开妆奁取了把小银剪刀,熟练地剪掉这根烦恼丝。把剪刀放回去后,李峑想了想,打开了妆奁第一层。霎时间,妆奁光芒四射,匣子里满满当当的玉环翠簪、宝珥瑶钗晃得人眼睛疼,李峑随意挑了两样出来。自从嫁进曹府,从太夫人、大爷夫妇到二爷,大房众人都对自己很好。二爷性格外向,善于谋划,进退有度,适合交际,所以大爷常年拉着他外出谈生意。每次出门,二爷只要看见精巧的首饰都要带给自己,贵重的自己就收起来,经年累月便收了满满一匣子。
李峑把玩了一会儿,又关上匣子打开了第二层。只见莹白圆润的东海明珠装了大半匣,李峑拿了两颗放在左边鬓角试了试,又拿到右边鬓角试了试,果然衬得镜中人华美无双。这是父亲兄长这些年跟着候爷在东海平乱得来的,品相上佳的东珠已经镶在皇帝和后妃的衣饰鞋帽上,匣子里的这些虽然比不上贡品,单单一颗却也价值连城。
李峑又抓了玩了一会,而后将珠子放回去,关上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