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城下着雨，滚动的乌云融入夜色，电光不时从中穿过，映出路上一片发亮的鹅卵石。

空气像被阴云的铁盖压实了，又沉又闷，让小调梦师晕乎乎的。

今夜没有星光，阴雨连绵，小调梦师本不想外出，但至少沉闷的空气连风都刮不动。

想到雷雨可能诱发更多噩梦，小调梦师还是爬上了他的长梯，挥起网兜，拢住一个个雨中飘荡的泡泡，那是每家窗口飘出的梦。

在长梯顶像能披着星空，往常小调梦师会在这里调制美梦，让梦也映照出宇宙。但今夜的雷总在他头顶游动，梦被霹雳声吓得颤巍巍，仿佛随时会破裂。

小调梦师抓住兜满梦的布袋跳下长梯，像抓着一只巨大的气球，轻盈的梦托着他缓缓降落。

向下望去时，知更城黑黢黢的影子里亮着一点橙黄，像草丛里的萤火虫。

“或许是守夜人急着避雨，有一盏路灯忘记熄灭了。”

小调梦师抓紧袋口猛地甩动身子，布袋便像只轱辘带他转了一圈，让小调梦师像骑着一座小山。

衔住腰间抽出的长笛，小调梦师手搭额前挡住雨水，鼓气吹出悠扬的笛声，音符与谱子像条小河弯弯曲曲地穿行着。

装满梦的袋子载着小调梦师在小河上漂流，随着流向降落到路灯前。

毛绒绒的光晕映出周围一圈暖色的雨，借着光小调梦师才看清路灯下有个小女孩站在那里。

雨水淅淅沥沥顺着宽大的帽檐流下，溅起的水珠轻轻敲着小女孩的雨靴。

小女孩的面容被低垂的帽檐遮住，只露出有些苍白的下巴和披在黑法袍上的银白长发，像月光下的新雪般皎洁。

她拄着比自己高的法杖，繁复的咒语如开裂的树皮般爬在上面，抓着法杖的手纤细小巧。

全身被阴影般的黑色隐藏，像树根旁的黑蘑菇，阴沉、呆滞。

“小女士，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呀，是不是迷路了？”

小调梦师下意识微微弯腰，声音都夹了起来，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像把小女孩当成世界上最美好的梦。

小女孩抬起头，原本向前汇的水流从脑后浇下，她琥珀色的双眸中仿佛亮着两点荧光。

小调梦师这才发现小女孩的额头上亮着一颗星星，像是满天被乌云遮蔽的星光都汇聚于此，在黑夜中独自璀璨。

“这是恐怖的魔女伊芙雅，你不害怕吗？”

声音轻飘飘的，有些呆滞，在雨中小调梦师只能勉强听清。

“小女士，你很可爱，没有人会害怕你的。”小调梦师轻声安慰着，“你离家出走了吗？”

伊芙雅轻轻念了句小调梦师听不懂的咒语，顿时一股飓风以法杖为中心席卷开来，像圈不断推进的墙，连绵雨幕为之一空，甚至小调梦师身上的雨水也被剥离干净，一片干爽。

“现在，你害怕吗？”伊芙雅的声音依然呆滞到淡漠。

小调梦师拽拽身上的衣服，伸手去探刚开始落下的雨滴。多亏他刚才抓得紧，才没有让一袋子梦飞走。

“好厉害…”小调梦师喃喃叹道，不过他仍觉得眼前的是个孩子，“不过你没有伤害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