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有瑕只得点头收下这番好意。
其实这么多年,他陆陆续续占了这便宜哥哥不少便宜,早就习惯了。
当今王上有一后三妃。
王后公孙蘅生下长子姬子玹、次子姬子琉,和五子姬子瑜。梅妃生下三子姬子琼、四子姬子珧,和六子姬子玡。其中,姬子玹和姬子珧已经英年早逝。
姬子璎比他年长三岁,是王上与云妃独子。
因为在诸王子中排序最末,故而平时与其他兄弟的感情也不甚亲厚。
闻道圣师预言在先,瑶妃有孕之时,整个王宫中人都以为她怀的是位公主。加上云妃和瑶妃关系不错,小小的姬子璎每日瞧着楚妃的滚圆肚腹,也就更期盼将来会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妹妹。
谁知十个月后,妹妹却招呼都不打,哐当一下变成了弟弟。
再听闻这弟弟刚刚出生就被毫不耽搁地送出王城,姬子璎一个想不开,只觉得是自己占了个末位“七”席,才导致弟弟甚至不能承欢在生母膝下。
姬子璎就这样伤春悲秋许多年。
等到十四岁时第一次被允许独自出宫,他便带着多年积攒的礼物兴冲冲跑到如意寺里送给姬有瑕。
偏巧那日姬有瑕与弥乐打赌,还输了!
本来心情不爽,又碰上一个从未谋面、还自称是他同父异母哥哥的少年。
姬有瑕差点当场笑出声。
他老爹是什么和尚德行旁人不知,他还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经婚聘便去寻花问柳,还给他生出个这么大的“哥哥”。
于是,自以为遇到骗子的姬有瑕,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将这“骗子哥哥”诓入寺里平素用来装水的大桶中,一脚从山坡上踹了下去!
“!”
好在后来弥乐从姬有瑕的炫耀中觉出不对,这才赶紧带人漫山遍野去寻,将摔得七荤八素的七王子救了回来。
所以,这兄弟二人究竟谁对不起谁,倒还真是有待商榷。
想起旧事,姬有瑕一时之间心虚又理亏,居然主动打开食盒凑到姬子璎面前:“春霏婆婆新做的和田酥,你要吃吗?”
姬子璎看他一脸忍痛割爱的表情有些好笑,哄小孩一样说道:“哥哥不吃,有瑕自己吃吧。”
姬有瑕就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
其实他也就是意思意思这么一说,春霏婆婆亲手所制的糕点简直天下第一美味,清甜可口,简直润到了心窝里。要是换成别人,他可是客气都舍不得客气的。
吃了两块之后,姬有瑕若无其事关上盖子又开始转移话题。
“今年的观山会好像快到了吧,这次轮到你们谁来操办来着?”
姬子璎闻言有些惊讶。
观山会名义上是个法会,但其实不过是王上思慕昆仑,却痛憾仙山难觅,故,前闻道圣师为宽君心、特意造出的一个由头罢了。
昆仑乃天下山川之始祖。
闻道圣师就请王上一年择一名山,设登天台祭拜。
年年如此,或许终有一日会以一颗王者诚心触动昆仑灵脉,为他降下无边福泽。
王上听了信以为真,十余年来观山观得是兴师动众、乐此不疲。
姬有瑕却从来只当是放屁!
怎么今日突然问起来了呢。
姬子璎虽然不解,却还是老老实实道:“是五王兄。”
“姬子瑜啊。”姬有瑕一脸强装出来的兴致立马消失不见,“按他的风格估计观山是假,猎艳才是真。随便找座山,搭个台子,再找上一群美女来唱戏。”
不怪姬有瑕有此一叹,实在是七位王子之中,就数这位五殿下继承到了王上的精髓。
姬满王上当年一举娶了天枢国四位名门闺秀,五殿下就更是别出心裁,从来都是挥金如土、穷奢极欲,红颜知己遍布天下,多的堪比苍夷方丈散出去的娃娃。
这等花花肠子操办的观山会,请恕姬有瑕实在提不起多少热情。
姬子璎笑了笑:“听说这次定的是碧霞山。”
“哦~”姬有瑕更不以为意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憋笑道,“就是那座姬氏先祖邂逅麒麟神女的山?!”
姬氏先祖名叫姬浮灵,据说是个拥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卓越人物,否则也不可能在乱世之中平定天下,成为天枢国君。但这位开国君王于后世流传最广的却并非终结乱世之功,而是他少年时在一座清奇俊秀的神秘山峦中,遇见了传说中的仙兽麒麟。
相传,那麒麟从天而降,一落地便化作了一名美丽的神女。
神女生得花容月貌容颜倾国,霞裙月帔灿若烟云,一言一动皆是不可言说的风华绝代。
据说,她不仅与先祖一见倾心相伴到老,甚至还在先祖驾崩之际乘五彩祥云而来,携其魂魄同归天界。
要与对方千年万年,共享长生。
所以后来便有另一种说法,说姬氏一族受命于天,子孙后代皆有通天仙缘。
对此,一不小心见过麒麟真面目的姬有瑕只能感叹一句。
世人无知啊!
世人真无知啊。
天知道那麒麟不仅长得像狗、而且身量还没猫大,怎么可能化身什么美丽神女?
就算它能化为人形吧,能变成个五官俱全的丑丫头就谢天谢地了。
姬子璎:“有瑕有所不知,碧霞山背靠画陵谷,虽然山势巍峨景致绝佳,但自从五年前二王兄去那儿休养,他便将整片山谷圈了起来、用以豢养他四处搜罗来的凶禽猛兽。到时文臣观山赏花,武将亦可行些驾鹰牵狗之事。”
凶禽猛兽!
姬有瑕顿时来了精神,他眼珠一转:“弥乐,额不,我是说清泷圣师他这回去吗?”
姬子璎道:“这观山会毕竟是闻道圣师当年提出来的,清泷圣师素来与他见解不一,从前便不曾去过。再说……王上近年来早已不亲自观山,只让我们这些儿臣代为登山祭拜。国君不在,圣师须得避嫌,想来这次也不会去吧。”
姬有瑕表示了然,心知弥乐这是犯懒不愿出门而已。
于是他一脸毅然决然地起身,道:“这怎么可以,身为一国圣师,这种登山拜天的国家大事怎么能不参与呢!不行,我这就去好好说说他。”
“哎,有瑕!”
姬子璎一个阻止不及,姬有瑕已经抄起食盒跑没影了。
徒留做哥哥的手臂在半空中悬了老半天,又愕然地垂了下去。
怅然沉默好一会儿,七王子抬手伸向花盆,将那仍在一堆干土中奋力挣扎的蚯蚓轻轻解救出来,放到院角的湿泥当中。
“其实…”姬子璎对着蚯蚓自言自语,“是有瑕自己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