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克雷尔身边欢快地跳动着，太阳一般的金色光芒从他的周身不断闪烁。浑身浴血的斯宾塞半跪在地，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来的再慢一点，大侦探。“

“尽力赶来了。“克雷尔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紧盯着科妮莉亚，锁死了她所有可能逃离的路线。

被恐惧包裹着的科妮莉亚丝毫没有察觉到克雷尔的目光，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特蕾莎那高高在上、圣洁又庄严的燃烧之躯在科妮莉亚的脑内不断复现，那燃烧着的手在一瞬间贯穿自己的身体的触觉在胸膛的伤口处隐隐作痛。她控制不住的回忆，想起那火焰如神明降下的责罚，穿越自己所有的术法，烧伤了自己的本体，那种灼热的痛从科妮莉亚的脑中苏醒，提醒着她的梦魇又一次来到了她眼前，她崩溃地厉声尖叫：

“不可能！你已经到了梦境的极限！你不可能在得知1080次的失败后还不崩溃！更不可能掌握美德光辉！拜火教的信徒早在几年前就被我杀光了！记载美德光辉的石碑也全都被我摧毁了！不可能！绝不可能！“

科妮莉亚尖叫着双手在空中奋力挥舞，无数的黑线在她身后显现，朝着克雷尔冲了过去。

已经被染成血人的斯宾塞已经站到了克雷尔身边，一个浑身浴火闪耀着耀眼的金光，一个全身浴血如同红宝石般璀璨。

“你觉得红宝石和黄宝石的搭配怎么样？“

“取好名字后告诉我。“

黑线化为巨大的黑刃争先恐后的砸下，击起了一地的尘埃。扬起的烟尘还未动，金色与红色两道光芒已经从中爆射而出，科妮莉亚手上快速变换着，更多的黑色线条变换成不同的尖锐物朝着二人冲去。金与红两道光芒交错着在空中前行，迎向无数的黑线。金光笔直地撞向黑线最为集中的地方，所到之处，黑线瞬间消散，如同烈日下的薄冰，无法承受那炽热的力量。红光灵活地在黑线之间穿梭，又如同蛇一般在各个黑线上环绕而上，黑线纷纷断裂掉落在地上，犹如失去生命力般的褪为灰色。

科妮莉亚的眼神愈发疯狂，双手猛地一合，空中的黑色线条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迅速围绕编织成两个浮在空中的巨大半圆，随后猛地合在一起，两道光芒被吞噬其中。

废弃的实验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科妮莉亚抬着手没有放下，她的躯体紧张到僵硬，她尝试着向后迈出半步。突然，黑球里传出宝石清脆的撞击声，科妮莉亚果断张开双手向前推去，无数的黑线想从黑球的底部穿过，袭向后方的汉娜等人。

就在黑线快速的来到球体下方时，金与红的光芒交汇着从巨大黑球中贯穿而出，直冲地面，更加耀眼的金色光芒于红光中爆发而出，所有的黑线都被这光芒灼的不断向后畏缩，他们宛如一轮烈日照亮了黑夜。

科妮莉亚再也忍受不了这火与光带给她的恐惧，她自暴自弃般地胡乱甩了两下手，黑线毫无威胁地向两人爬去，随后转身就要逃跑。而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斯宾塞已经出现在了她的前方，他左手举剑从半空中猛劈下来。科妮莉亚慌张地抬手格挡，黑线攀附上她的手化为了盔甲，剑杖与黑线盔甲发生剧烈的摩擦。科妮莉亚抬头与斯宾塞对视，却发现斯宾塞原本海蓝色的双瞳已经变换成了妖艳的红色，手臂上的绷带不见踪迹，绯红的花纹布满了斯宾塞的左手手臂，透露着难以揣测的神秘，那些花纹欢愉着雀跃，散发出石榴石般明艳的光芒。满身鲜血的斯宾塞笼罩在这光芒下，衬的他像一颗泣血而出的珍贵水晶。

“不会以为我真打不过你吧，小虫子？“斯宾塞嘲弄着抽回剑杖，绯红的花纹光芒大盛！斯宾塞再度向下劈去，黑线组成的盔甲和右手一起离开了科妮莉亚的身体。科妮莉亚尖叫着后退，捂住自己的右边断臂，鲜血止不住地涌向地面。

“斯宾塞！你居然真的向着人类！“

“看看你血的颜色吧，夏盖，难道现在的你和人类有区别？“斯宾塞以一种优雅的动作轻抖剑身，染在剑上的血化为血珠飞溅而出。左臂上那雀跃的花纹愈发兴奋地欢呼，将那些飞洒的血滴一一吸入。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人类！人类是低贱的虫子！而我是高贵的夏盖虫族！我俯视人类的恐惧，笑看他们对神明的乞怜与谄媚！我是更高的存在！“科妮莉亚的脑门上钻出一个蝗虫般的身影，扭动着发出嚎叫。

那虫影没有等到斯宾塞的回应，更加急切地厉声道：“她为了逃离梦魇对金钱献媚、渴望人心给予的真爱又在恐惧中否定那份真挚！他为了彻底挣脱出权的牢笼、以人命为梯建立那虚假的登神之阶！他们害怕历史的重复、宁愿向虚假的神乞怜，最后还是化为怪物惨食同族！就算是她！也抵挡不住人类的私欲和恐惧！最后和爱人一起丢掉性命和姓名！永葬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是我审视和睥睨了这一切！我才是比你们这些人类更高的存在！我才是！“

“那你呢、夏盖？你难道没有恐惧这人类心中独有的光辉么？“

夏盖惊恐的转身，它瞪大的双眼中倒映出那向它疾袭而来的光芒。它看见不仅是克雷尔身边环绕着那金色的火焰，克雷尔自身也开始燃烧了起来，就如同当年特蕾莎一样，在火焰之中燃烧自我！

它必须要逃！它必须要逃走！死亡的威胁在多年后再一次催促起了夏盖，这一刻它已经忘了术法和仪式，它只想本能的迈开双腿逃走！然而它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它低头看去，那滩地上的鲜血已经化为坚硬的宝石紧紧的缠绕住了自己的双腿。它来不及回头去看这术法的主人，它慌张地重新看向那金色的光芒。时间在夏盖的眼中仿佛慢放了起来，它看到那剧烈燃烧着自己身体的克雷尔，缓缓伸出右手，那块红色宝石将猛烈的火焰汇聚成了一柄利刃。它看见克雷尔的身后渐渐出现了特蕾莎的身影，然后是伦恩、斯宾塞、汉娜、安伯、霍里，还要各种各样的人，他们的身上没有颜色，他们有高有低、他们对天伸出右手或是左手、漫天的火焰落下燃烧着他们的身躯，绽放出这世界上最为璀璨的光芒，那些身影逐渐与克雷尔重叠在一起，一起向它冲来。夏盖拼命的挣扎着想要从脑门中逃出，但特蕾莎留下的伤正在剧烈地灼痛它的肢体。它只能在原地等待着，等待那审判的利刃落下，它感到那柄金色的利刃穿透了自己的胸膛，那无数人们的火焰在它的体内炸开，如同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席卷了它体内的每一个角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夏盖发出充满恐惧与绝望的尖叫，金色的火焰摇曳着，如同审判之光，无情地吞噬着夏盖的存在。火焰中，夏盖的身影扭曲，它的尖叫声逐渐被燃烧的火焰所淹没。它的形体在金色火焰的洗礼下，逐渐消散，终于化为一堆灰烬，彻底消失在了这世界上。

克雷尔身上的火焰静静地燃烧着，但那火焰燃烧的势头却肉眼可见的缓缓增强，有愈演愈烈之势。

“斯宾塞，为什么1080次，我都救不下你。“克雷尔平静的抬起头，与那对妖艳的双瞳对视。

“刚刚联手打赢幕后黑手，不说谢谢，先说疑点？“斯宾塞迈着轻松的脚步向克雷尔走去，他没有闪躲克雷尔的视线，直直地看着那双好看的褐瞳，微微笑着张嘴：“所以我才说，侦探这该死的职业病真是不解风情呢。“

叮！剑杖与火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火焰燃烧的势头猛然增大，绯红花纹也尽情地流转，二人的力量对抗着，僵持不下。

“你早就来了实验室，在我用那块赝品完成你设计的表演时，你暗中用真正的宝石吸收了特蕾莎的'无上之火'。所以只有宝石为汉娜他们带路。“

“你一开始就换掉了那块真正的宝石，马库斯根本没有拿回那枚宝石，是你从玛丽娜手中骗走了宝石。“

“埃尔默一直拿的是假的宝石，所以他才会发挥不了火焰真正的力量，才会在吃下后变成怪物。“

斯宾塞没有回话，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么喜欢解密，那我再告诉你一个未解之谜吧。那些怪物口中的奇怪咒语，还有你从我口中听到的那种熟悉。“

绯红从斯宾塞的左手蔓延至全身，克雷尔看着斯宾塞那被鲜血浸染的脸对他勾起嘴角，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在绯红光芒的映衬下，令他的美更加摄人心魄。斯宾塞那依旧温柔的声音再一次在克雷尔耳边响起：

“直至死亡将我们分离。“

绯红的光芒顿时闪耀！广阔的实验室瞬间染上了红，绯红的光芒压过了金色火焰，克雷尔被击退了出去，身上火焰的势头瞬间少了几分。他单膝跪地，他的手不受控地紧握着那块宝石，他大口地喘着气，汗液刚从他的额头出现便被蒸发，他的胸口、喉咙、四肢都已被剧烈的炎热侵占，他已经无法在强行压制体内的那股灼热。炉心，正在溶解。

克雷尔看见绯红的剑刃再次刺向了自己，他强打精神、勉强的抵挡着斯宾塞迅利的攻击。

“第一次见面是在花店，我死在了凶案现场，你死在利普的地下室。“

“第二次见面是在百宝汇，我死在了矿场，你死在了东区的巷子里。“

“第三次见面是在警察局，我死在了海边，你死在了教堂。“

.......

斯宾塞一边从不同的角度挥剑攻来，嘴里一边平静的叙述着，次数并不是完全的按规律递增，但克雷尔明白，他是在说两人同时死亡的那段旅程。克雷尔已经无法自由的控制身体，他只能艰难的挥动着右手，然而剑刃从不同的角度挥来，每一次都恰好击打在那宝石上，就像两人默契地在演奏一起华尔兹。克雷尔感觉身上的那股炎热在逐渐减弱，暴烈的炎热逐渐涌向了宝石。

.......

“第一千零七十九次见面是在盖尔爵士的舞会上，我们，一起死在了逃向自由的黎明前。“

恍惚间，克雷尔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嘶吼声、看见那昏暗的灯光，他背着虚弱的斯宾塞在潮湿的下水道里奋力奔跑着。斯宾塞的左臂已经消失不见，鲜红的血液不断沿着克雷尔的身体滴下。克雷尔感觉斯宾塞的右手慢慢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耳边传来他微弱又温柔的催促，催促着自己放下他。自己置若罔闻地继续向前奔跑，他已经看见了出口的光亮！他已经看见了！然而。

“你能看见嘛！克雷尔！看见那命运的织线！“斯宾塞又从空中挥下一剑，大声向克雷尔喝道。克雷尔如梦初醒，他焦急地向斯宾塞身后望去，拼命地用尽所有的注意力观察，终于！他看到了斯宾塞身后有着数不尽的白色织线，如同木偶的牵线，密密麻麻地绑在斯宾塞身上的每一处。他再一次主动的，握紧了那块宝石，金色的光芒重新亮起，火焰瞬时直冲天际！在实验室的顶部蔓延开来。他奋力跳向空中，如同高举那漫天之火，这一次，他要斩断所有命运的摆布！

空中的斯宾塞笑着收起了剑，他终于如愿扑向了那黑暗中的烛火。

“斯宾塞！你胆敢背叛我！！！“冷冽的女声尖叫着，斯宾塞身后的白色织线数量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增长。黑色的礼帽再次显现，它轻轻摆动，那些织线如同缺少了齿轮的机器，停止了行动。黑色的礼帽再一次轻轻摆动，十张巨大的塔罗牌带着神圣威严的气息围住了空中的二人。那冷冽的女声突然传出一声吃痛的哀嚎，不再有任何动静。

金色的火焰斩向那些白色的织线，斩向那苍白色的牢笼，那线一根根地崩解，就像命运的的锁链一根根地断裂。火焰燃尽了所有的织线，在这千次梦境的最后，囚禁的鸟儿奋力挥舞着自己的翅膀掀起这滔天的火焰，终于驱散了这苍白的地狱，也融化了困住蝴蝶的蛛网。

实验室重回安静，没有那金色的火焰、也没有那惊艳的绯红，塔罗牌和黑色礼帽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克雷尔竭力地跪倒在地，无数的汗珠从他头上落下，滴落在白色的地板上。他的余光瞥见那寒光又一次袭来，他下意识地举起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