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赵佶隐没山水,踪迹全无。既没有给师师写信。也没有给他写信,徽宗越来越感觉孤苦无依,心灵仿佛缺失了一半。自宣和画院初见,赵佶慧眼识珠,收他为弟子以来,徽宗仿佛从这个世界上碰到了另一个自己,内心变得丰满起来,他们如此心灵相通,所爱所想、所追求的都如此一致。某些方面还能互为补充,赵佶为年轻气盛的徽宗提供安全感,徽宗为沧桑的赵佶注入青春的梦想和追求。
现在两人虽天各一方,然灵魂依然相伴。他知晓该怎么做一个不靠谱的皇帝,为他守好最后一班岗。此后的徽宗更加关注怎样才能得道成仙,好奇那飞升的刘老道会在仙界的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事情?夜深人静时,他会思念恩师,担心山高路远、饥寒难躲,他生病了该怎么办?担心他看淡了世间繁华与寂寥,放下这份师徒情谊,那次告别即成永别,让他一个人孤零零面对即将倾覆的帝国。坐在他的皇位上,享受着本不属于他的锦衣玉食,徽宗既感恩又愧疚,同时也庆幸能为恩师做一些事情,成就恩师梦想的生活。为了不暴露这个秘密,他如两人约定好那般做好一个昏庸皇帝,宠信奸佞宵小,过奢靡的生活,让一切按照设定的结局继续下去。
自政和三年(1113)以来,乌古乃之孙完颜阿骨打袭职,不再听命于辽,自称“都勃极烈”,并出兵攻辽,当时辽朝势衰,政治腐败,军无斗志。政和五年(1115)阿骨打大捷之后建国称帝,国号为金。此后金强辽弱,这中间辽、金与宋之间发生过很多事情,徽宗继续发挥稳定,能不管就不管,能糊弄就糊弄,大宋这艘到处都是蛀洞的巨轮已经逐渐失控,没有几年光景了。
到政和七年(1117)徽宗听信蔡京、童贯撺掇,与金联合,意图灭辽。他继续按照自己扮演的角色去做必须做的事情,包括选人用人、决策实施等根本不听能者之鉴,专门往奸佞宵小挖的坑里跳。在局外人看来,简直可以用脑回路清奇来形容。一切都在往注定的方向发展。
彼时的大宋帝国空有一副框架,内在机构与运作系统早已不堪重负,朝中乌烟瘴气,贪腐横行,有才干有能力的官员留不住。越来越重的税负让底层民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要么饿死,要么被杀死,左右都是死,不如拼一把,农民起义如星星之火在大宋的土地上点燃。
东京汴梁看上去依然繁华热闹,一副太平盛世之景。烟花柳巷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师师的小楼还是那么的清静雅致。她越来越不想出门了,内心里空落落的,她的赵乙再没有给她写过信,也很少来她的小楼了。风月场本就薄情寡义,见惯了分别的师师又怎会不懂男人的始乱终弃?心本来早就死掉了,也不会再相信他人的承诺和誓言,更不敢相信有人会对自己付出真心。摩挲着赵乙写给自己的信笺,她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到底准不准确,他写的信如此情真意切,而他的人又如此的有距离感,让她很没有自信,看不到希望。无数次想狠心将它们投入火炉,重启自己的人生,不再耽于这份没有结果的感情,却每次心软放弃。再说了,一个风月场的弱女子又哪敢拒绝当今天子的索求呢?
徽宗依然跟着佞臣流连风月,醉生梦死,甚至在宫中大兴土木,复制汴京街巷、风月小楼,让花魁日日相伴。师师再次拒绝了徽宗的邀请,选择继续留在小楼。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守什么,也许是内心那份不容亵渎的爱,也许是一份不屈从命运安排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