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暴雨演化为极端天气电尘雨不在程暮的计算范围之内，这意味着他无法使用狙击枪自带的电子辅助瞄准。不过好在这把枪设计的时候似乎考虑到了此类情况，就算是手动操作也能够成功发射，侧面的蓝色面板依然亮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程暮按照系统内置的说明对它进行手动调试。

“卡尔·霍尔海姆。如果说你像是行走的一千万，那应该不太合适。”

程暮在这一瞬间突然又想到了“艾尔米塔”这个名字，感觉前胸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是错觉吗？”

钟楼的时针指向数字11，程暮透过变得单调的目镜望去，只见那辆通体银色的流线型车辆正缓缓驶向出口，在舒马赫大街的转弯入口处开始减速。程暮深吸一口气，稳住双手，将十字准星瞄准了车辆的乘客位置。

“董事长，前面就是商业区了，按照预定路线，我们会经过主干道以后，转入舒马赫大街，那一块的道路比较狭窄，可能会消耗一点时间。”坐在前面的司机微微侧过头向后方的二人汇报。

车窗外的景色迅速后退，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车窗之外，暴雨的敲打声和引擎的低吟交织成一曲紧张的交响乐。

“没问题，注意安全就好。”卡尔点了点头。

“可视范围怎样？”奥古斯特已经拭去嘴角的血液，可仍有残留。他把身体挪动至长条座椅更靠近副驾驶的一侧观望汽车正前方的视野。

“雨大得可怕，我们只能跟着前面车辆的引导灯前进。”

“这辆车是最新一代吗？”

“据说是的……不过我还没有仔细研究过它的……”

“你在哪里呢，卡尔·霍尔海姆？”

瞄准镜中，程暮只能看得到卡尔花白的胡子和若隐若现的锁骨，其余的部分则被车帘遮住，这对他而言并不是问题——据此很容易就能推断出卡尔头部的位置，只需要稍微将枪口向上抬高一点即可。

“没用！”奥古斯特打断司机的话训斥道，“H-V-6型是风幕技术的试验型之一，旋转方向盘下方的旋钮就能够打开，如此一来就可以规避电尘雨的影响。”

司机把旋钮转至最大，风幕系统启动，瞬间便从汽车的缝隙中喷出大量压缩空气，车外的电尘雨被隔绝在外，有效半径接近十米的风幕在边缘效果逐渐减弱，看起来像是形成了一颗移动的半球。而H-V-6借此能够重新启动人工智能驾驶。

在程暮的视角看来，他们的座驾像是突然撑起了屏障。他不担心突然多出来的屏障可能导致武器无法击穿，风幕所驱散的水珠严重遮挡了程暮的视线，淡蓝色的电尘雨如一层薄膜般附着在了表面。程暮心中一惊，立刻调整射击角度。然而，由于视线受阻，他已经无法准确判断卡尔的位置。

“我被发现了么？还是霍尔海姆的科技？”

前后护卫车辆仍然有条不紊前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程暮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第一个想法。

“视野受限了，那提亚。我看不到卡尔。”

“发生什么事情了？”

“卡尔的展开了像是护盾一样的装置。”

“……该死！”那提亚把手边的烟灰缸砸了个粉碎。“准备撤离吧……”

“撤离么？”程暮不希望就这么离开。

“不管那是怎样的技术，都不能再冒险了。”那提亚带着他那一份多年经验带来的谨慎，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可以试试……”

“程暮！听我的，离开那儿！”

此时，卡尔的座驾已经驶入舒马赫大街的中段。这里离程暮藏身的钟楼越来越近，但距离也越来越短。如果让卡尔的车开过钟楼，他将失去绝佳的射击机会。一旦错过这个时机，再想成功暗杀卡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是风幕，仅仅只是隔绝电尘雨的系统。”莱奥纳德的冰冷的声音横亘在产生矛盾的两人中间，二人同时沉默了。

良久，程暮终于开口，“有什么办法吗，莱奥纳德？”

“我可以制造干扰气流，如此一来视野被遮挡的情况会有所缓解。不过在最坏的情况下，程暮只有0.5秒的反应时间。”

“0.5秒？”

“是的，这是最坏的情况。”

程暮调整了射击姿势，比起稳妥地撤退，他宁可尝试一下莱奥纳德的建议，毕竟这可能是他此生仅有的机会。

“莱奥纳德！”那提亚咆哮道，“你能够保证百分之一百的概率成功吗？”

“任何事情都不能够达到百分之一百的发生概率，除了生命的诞生与死亡。”莱奥纳德回答。

“那你就给我回来！程暮！不要冒着那0.5秒的风险！”

“程暮，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无需理会那提亚。”

“妈的，莱奥纳德，等你回来我一定把你的循环液抽个干净！”

“时间不多，程暮。”

…………

程暮开始变得烦躁，两人的话语在通讯器中重叠又产生共振，这种持续的刺激几乎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够了！”程暮的爆发穿透横隔膜，又很快被无尽的夜空吞噬。

他不想再听见烦人的争吵，如果这一枪不能够在今夜响起，那么阿里，Spark，他那不宽敞却舒适的小窝，一切都会随着博瑞格斯白发女子的笑容烟消云散，一切都会被埋葬在伊卡利亚岛那片放射性土壤的下面。如果仅仅只是这些，那么程暮或许能够考虑真正地放弃掉，他本就对柯珞克的生活没有多少留念。

但程暮不止是程暮，他深知这一点。

俄耳甫斯因为对欧律狄刻的担忧而回眸，最终功败垂成，失去了他的挚爱。程暮不能回头，是的，不能回头。

“你果然要做可怕的事情。”

女子的话语在程暮的耳边回响，就像是有人在后面推着他。

“莱奥纳德，我已经准备好了。”

“明智的选择。”

“等等……”

“砰！”

不等那提亚再出言阻止，只在下一个呼吸的时间，程暮能看到半圆形风幕的右侧出现裹挟着电尘雨的小股高速气流。

“莱奥纳德出手了？它是怎么做到的？”

这样的想法只在程暮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两股气流交汇并相互干涉，程暮的视野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程暮被幸运女神所眷顾，原本正常运转的风幕系统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莱奥纳德制造的气流使得风幕系统中的能量流变得混乱不堪。

奥古斯特与卡尔也听到了这一声不小的声响，卡尔把车帘完全拉开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是枪声么？”

“这边显示一切正常。”司机回答。

“那是什么声音？”卡尔警惕地望向四周。

“试验型的风幕系统可能会有运行不稳定的情况，科研部的人是这么说的。”奥古斯特肯定地说道，“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也因此暂时还不能够投入量产车型的使用。”

“既然是试验型，那就不应该出现在我的车上！”卡尔斥责道。

奥古斯特无奈地摊手，他没办法与多疑的父亲争论到底。

“暂时切换回手动模式吧，重启风幕。”

由于卡尔完全拉开了车帘，他的整个头颅完全暴露在程暮的视野内。

他赌赢了！

就是现在！

“咔嚓”

扳机扣动，狙击枪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数股能量在枪口汇集，瞬间喷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如同闪电般撕裂了空气。能量束以惊人的速度飞驰而出，光芒所过之处，空气剧烈扭曲，形成一圈圈激荡的涟漪。枪身颤动，将其强大的冲击力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程暮，他顿时感到虎口一阵酥麻，随即便几乎感觉不到右臂的存在。

白色的光芒如同潮水一般从程暮的右眼中涌入，迅速蔓延至他的整个视野。眨眼之间，世界变得一片苍白，仿佛被一层厚厚的浓雾所笼罩，程暮的眼前再也看不到一丝色彩和轮廓。

“呃！”

程暮明白，此刻他还有意识存在，那么就说明他并未死去。但他却无法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这把枪本身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旦使用便会自动引爆。可这样的设计未免太过荒谬；又或者是 SIR部队的狙击手早已将枪口对准了他，并从侧面击中了他的头部……。

或许下一秒钟，他将会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如今，他所拥有的时间不过是残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执念罢了。尽管程暮不愿意承认，但他深知大多数人的生命都是如此终结的。

在这一刻，他默默祈祷：死神啊，请你手下留情，不要将她完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