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行者的觉悟从高高在上的飘渺人世回到众生本位,便是觉林。
当那浩浩荡荡的觉悟宛若丛林一般广袤无限,亦是觉林。
每一位行者都熟读觉林菩萨偈,这偈颂便是在教他们“觉林”,使得他们终将迎来自己既定的命运,将自己的理想道路、将自己所有的觉悟都融入那人间行者的觉悟之林,成为菩提,成为大船,成为那能承载着世人重新回到天穹的普度之船,彼岸之舟。
如今——
金色的汪洋在脚边流淌,众生之觉悟氤氲升腾,将一颗觉悟的心笼罩,有觉悟者昂起头来,看到那擎天立地的大佛、大树、与大船。
那佛陀是如此浩瀚伟岸,其胸怀世界,胸怀寰宇,那虚无冷寂的深空也被祂拥抱,深空之外更加虚无的、无法触及的【无限】也被其承载,祂伸出手掌,便可以托起那坠入地狱里的人间,捞起那颗月的摇篮,如同四万年前那一个个毁灭中的文明所渴望的那样,将众生解脱地狱。
祂不是一个个体。
祂由所有的觉悟、所有的牺牲组成,天人大道即是世尊之道,世尊之道即是天人大道,祂是全,由全又化作一,无数行者们向往着菩提、为众生之解脱而行的觉悟就是这尊佛、这棵树的主干,支撑起所有的一切。
祂……拥有着背负无限的觉悟。
南乡子看着那尊佛,看着自己即将要成为的菩提。
“我没有背负一个世界的觉悟。”
回过头来,她对满怀愤懑的白泽笑着说道:“七叶尊者高举旗帜、掀起烈火,令众生得以意识到自己生在地狱,不过是被圈养的牲畜,新月尊者则为我们这所有的牲畜创造了一个家园,将我们重新变回人,令我们哪怕坠入了地狱,也有一个安身之所,而未来的永恒尊者则是阿修罗王……他是滔滔浪潮中最前、最高的一浪,无数浪花伴随其后。”
“他们都背负着众生的因果,背负着我难以想象的重担,亦有着无比浩远的理想。”
“而‘与愿菩萨摩诃萨’亦是如此。”
她看向那画出世间五蕴,想要更易天理,想要庇护众生甚至有些魔怔的菩萨。
如果不是有着背负一个世界,背负无数生命的觉悟……怎会成为五行?又怎会如此偏执?
因此。
五行离她一步之遥,她离五行却相隔天堑。
觉悟的深度已经足够,觉悟的广度却相隔甚远。
从没有行者能够成为尊者,除了那注定在未来成王的阿修罗,所有行者皆是如此。
如若那无限的心都无法怀揣一个宇宙,有限的肉身与灵魂又该怎样塑造出宇宙的境界呢?
而菩萨说:【我有。我来背负。】
【我来背负一个世界,我来背负二百万亿众生。】它傲慢道,【不需要你。】
菩萨早已知晓菩提之名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因此那明相才痛哭流涕,那玄身才如此执着。
人人各有其道,行者要成为菩提,而菩萨亦有菩萨的道路。
它行动了。
那最为偏执的觉悟,无限坚定的玄,并非【趋于】,而是【已然】【完美】的玄,终究要用自己澎湃无比的“力”,更易天理,修改既定,以己心代天心,让一切的一切都屈从于自己的暴力之下!
所谓天理为何?所谓命运为何?
皆是强者的意志!
五行者,金敛聚,木曲直,水浸润,火灼热,木生化,五行相生相克,以此而生万物,因此五行便已然足以成为一切,成为一个完满无缺的宇宙,这个宇宙屈从于一个意志之下,不受物扰,不死不灭不坏,成住坏空皆如春风吹拂,恒常久住,光明无量。
只要五行希望,这个宇宙可以变成任何模样,只要五行希望,祂就是这个世界的天,就是所有的因果,所有的注定!
一切只在生灭之间,小白刚刚还拽着南乡子的胳膊不放手,却被伏慕云皱着眉头忽然拉到一边,而几乎是同一瞬间——小白的长发再度炸起,她忽而全身打了个猛颤,而后后知后觉地惊呼:“不动了!”
飞鸟寄宿在体内的力量感受到了动静之间的细微变化——她仗着天大的胆子又在虚海里以运动的视角看世界——竟然发现了静止!
完全的静止,前所未有的清净!
就在眼前!
南乡子的明相连带着那庞大的玄身都陷入了完全的静止!
这怎么可能?!
这个静止是最微观层面的静止,不光是看上去不动,更是基本粒子的完全静止,这令白泽毛骨悚然,感到刚刚贴近南乡子的胳膊都竖起寒毛——如果说之前的行者体内有着超越恒星的炽热,现在……则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零。
她的心中莫名浮现出了一个数字。
粒子动能的最低点,热力学的最低温,此时此刻熵的值,为零。
没有任何浩大的声势,甚至没有任何前兆,轻描淡写地……在标准物理宇宙绝不可能出现的绝对零度便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因为五行的意志。
一个……轻轻的念头。
比抬起手指还要简单,只是所谓的“我想”。
这一整个宇宙都陷入冰封,只有这一片叶子依旧具有温度。
而这也并非极乐叶的强大所致,只是菩萨的特意为之——它说了它不拦他们。
之前一切的反抗、一切的挣扎、一切的觉悟,都毫无意义。
一切,都要屈从于强者的天理之下。
【但是,还不够。】菩萨低语,【还有虚空……】
众生行走在物质界的肉身只是其心灵力量用于和物质界交互的媒介,菩萨创造的这个宇宙同样有物质有虚空,物质的众生已然被一个念头冰封,扔进了永世的摇篮里,可那些行者们浩荡的觉悟之心则没有这么简单搞定。
这一次是动一动念头,下一次……可能要动一动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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