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悄无声息地溜走，李伟每个月都会带点礼品去看姐姐，待两个小时又离开，相比从前，她现在的丈夫的确很温和，不抽烟、喝酒，人也挺温和，基本上不会发脾气。

姐姐又怀着孩子，到人家半年多了，也不用她做什么，安心养胎就行。她的老公公却从来看不惯她，经常会把她吓哭。但李伟每次去，都没能发觉，这些事姐姐也不会跟他说。

他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人生往前的道路往往像DNA的形状螺旋式曲折前进的。

10月刚到，李伟去表弟打印店看了眼他经营的情况，相比以前的确进步了不少。赵金龙和王春娇在网上聊着聊着处成了男女朋友，现在两个人一起经营着打印店，并计划着明年就结婚。

李伟请他们吃了顿饭，恰逢赵金龙房租到期，他也不是交不起房租，房东说一次性租三年会优惠很多，他剩余的钱只够付两年的房租，他想找李伟借钱，李伟并没有借给他，这个店他已经投了几十万进去了，而且还免费送给了他，如果这样他还没能力一年挣够三年的房租，那就没必要再经营下去。再说李伟觉得表弟该回老家。

赵金龙说：“我又不是不还你！”

“不借！”李伟说，“你实在是要想租三年，自己想办法，我觉得你那些游戏账号处理了，也足够了。”

“那怎么行？我打了这么多年的账号，怎么能卖了。”赵金龙明显舍不得。

“我觉得没必要一次性租这么长时间，你以后打算在这定居？我是建议你回去陪着你爸，你弟弟又还小，家里也有个门店，收回来开着就行。”

“我不回去，”赵金龙说，“我爸从来就看不起我，门店他也不会给我，我才不会低三下四去求他。”

“你妈妈走了，他们是你唯一的亲人，你一个人晾在这干啥呢？现在女朋友也有了，你这个店的收支我也看了，除去房租成本，挣得肯定还没有回去得多。所以我建议你下个月房租到期直接回老家。”

赵金龙说：“你不借就算，我反正不会回去，大不了我先交一年的。”

李伟有些无奈，王春娇在一旁一直没插话，李伟说：“弟妹，你也别拿一分钱给他，太轴了，又没一点远见。”

王春娇点了点头，三个人沉默着吃完饭，李伟结完账就走了。

赵金龙回到店里后，算了一下自己的钱，考虑很久，把游戏账号给挂出去卖了，他就觉得租三年挺划算的。

但后来的事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料，学校自2020年开学后，连续封闭了三年，生意差了很多，他的房租也退不了，他很后悔当初没听表哥的建议。当生活都成了问题，他不得不带着王春娇回老家，但好歹还有设备，他在自家的门店下开起了打印店。

那天李伟请表弟吃完饭，又去看姐姐，姐姐一家人在厂里打工，正常情况下白天只会有姐姐一个人在出租屋里。

姐姐这一生都没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她的丈夫的确算个好人。老公公却不是，他觉得这么一个人花这么多钱娶来，饭也做得不好吃，更挣不了什么钱，久而久之积攒在心里的怒意越来越重，他经常吃着饭就会拿起筷子打儿媳的手，每次她都只会哭，以前她不会哭的。刚开始还好，后来，他听着儿媳的哭声，更加烦躁，就会拿起身边顺手的东西，直接砸儿媳。

她的丈夫虽然算是个好人，但也不敢忤逆自己的父亲，他也是从小被打怕了。

她好不容易恢复成一个孩童，老公公又给她留下了童年阴影。

李伟刚刚到门口，就听见碗摔在地上的声音，随后是姐姐的哭声。

他一脚踹开门，正好看见，姐姐被一脚从椅子上踹到地上。姐姐还怀有身孕，头上是刚被碗砸到留下的伤痕，她跌到地上的时候，手还被划破了。

这样的一幕恰不偏不巧，刚好被他看见，愤怒占据了他的理智，他一脚踩断门口的拖把，拿着棍子几闷棍砸到了老头的头上。姐夫抱住他，被他挣脱开，又一脚踹在姐夫身上，然后又是几闷棍敲在老头的头上。

姐姐被吓得躲在角落里抽泣。

老头六十多岁，一头白发，被李伟打成了红发。

老头昏死过去，一动不动。

李伟冷静下来，先打了120，随后又报警自首，然后带着姐姐去医院包扎伤口。他给父亲打了电话，让父亲来接姐姐。挂了电话，他又想给赵晓躲打电话，但他还是没有按下电话号码。

他以为老头死了，老头也没死，但毕竟上了年纪，没死也是个半活人，这么几闷棍，老头被敲成了智障，生活再不能自理，意识也没有，和中风失了志没什么区别。

他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警察是在医院找到他的。

姐姐虽然被老头踹了一脚，但孩子却没有什么事。

老头的伤情一直在鉴定中，迟迟没有审判。

赵晓躲去看守所看他，出于规定却不能见到，只能送些衣物进去。这时的赵晓躲也并不知道自己又有了身孕，李伟也不知道。

在看守所的日子，他总在回忆着过去，事情突然这样的转折，的确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赵晓躲找了律师，争取能做一些减刑。

姐姐的婆婆对李伟的做法深恶痛绝，即便自己的老伴有错在先，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她同样花了很多的钱请律师，也不要赔偿，只请求重判。

双方经过两次开庭，李伟最后被判七年有期徒刑。判决下来后的一个星期后，赵晓躲带着一纸B超单去看丈夫，她说：“我们等你。”

李伟却说：“我们离了吧！七年太过漫长了。对不起，我的确冲动了，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他劝了妻子很长时间，妻子还是不同意离婚。他虽然很感动，但坚持自己的想法。

赵晓躲红着眼，说：“那孩子呢？他不需要爸爸吗？”

“完整的破碎真的不如破碎的完整，至于孩子，看你。”李伟忍着心痛说。

“李伟，只是七年而已，我等得起。”赵晓躲说。

“七年后谁知道会是怎么样，我对以后的自己没有自信，你懂吗？我出去能干什么。”李伟很无奈。

赵晓躲意识到根本就聊不通，非常生气地离开了。

他竟然不相信自己能等他，自己从事一发生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可他为什么看不出自己的决心。她想不通。

一个月后，赵母带着一纸离婚协议来看李伟，这是她的单方面的决定，并没有跟女儿商量。李伟二话不说，直接在上面签了字。

赵母拿着离婚协议找到女儿让她签字。赵晓躲说：“我不会签的，他的意思，还是妈的意思？”

“是他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赵母淡定地说。

赵父站在一旁不说话，自己还没清闲一年，女婿就没了，以后的生意也没有人接手。这女婿怎么这么冲动，读了这么多年书，还这么不理智。

赵母把离婚协议放到女儿面前：“签了吧！趁年轻还能找一个好人。”

“他很好，我等得起。”赵晓躲握紧拳头，不耐烦道。

“可我们等不起，家里事不要人来管？谁知道他出来又成什么样，到时候看你年老色衰抛弃你呢？你们还连孩子都没有，成年人不应该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赵晓躲把离婚协议一把撕了：“我辞职，家里的事我会学着做，这样总行了吧！再说，我又怀上了。”

“那婚要离，孩子也不留。”赵母很坚决。

“妈，你是要逼着我死吗？”赵晓躲喊，“你以前不这样绝情的。”

“这不是绝情，只是权衡利弊。以后你丈夫会是个劳改犯，对家里对孩子以后的成长都不好。”

“情义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钱吗？”赵晓躲怒目看着母亲。

“这事你给你考虑几天，离婚协议我还有复印件，很多。如果你实在要这样就从这个家里搬出去。”赵母以为这样，女儿就会退缩。

赵晓躲冷笑一声，说：“行，我找好房子就搬。”

半天不说话的赵父终于开口：“行了，这事到此为止吧！作为父母我们也不能总是强迫孩子的意志，她已经成年很多年了，能为自己的选择买单。这次我站女儿，你就不要再逼她了。”

“你从小就宠着她，现在什么话都不听，这不是小事。”赵母白了一眼丈夫。

“可小事大事，她只是她自己，我们没必要全权左右。这些年家里的事都是你说了算，我也决定不了什么。可以后呢，我们没在了以后呢？她还是只能自己面对。”赵父尽力说得很平静。

赵母拍了下桌子：“你还跟我讲上理了，这事没得商量。”

“那好，我和女儿搬走，你自己一个人过。”赵父也来了脾气，说得像真的一样。

“赵德才，”赵母指着丈夫喊，“你.......你.......”她气得甩手离开了。

赵父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你是个女孩子，有些时候不要这么刚强。我虽然也不赞同你的想法，但你是我女儿，我也再逼着你，那你就太孤立无援了，这我更不忍心看到，所以这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再做决定。”

“谢谢爸，不过这事不用再考虑。”

赵父苦笑一声：“好吧，不要想着搬出去，这是你的家，您妈那边我帮你处理，我们过了这么几十年了，虽然一直都被她压着一头，我只是谦让她而已，要拿捏她太容易了。”

“爸，李伟之前和我提过，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压抑？”赵晓躲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