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我十五岁,七级剑士,初级魔法师。此时,距我晋升勋爵剑士还剩五年。
逃出之后,我找到了杰尔弗临终前告诉我的老友,是个冷漠的老妇人。她一声不吭地带我前去黑市,给我接下好几个杀手委托,随后漠然离去。
七个礼拜后,我带着满身伤痕,和一袋委托赏金,再次来到她的面前,这位老妇人看着我笑了笑。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笑,我想。
她告诉我她的心脏里有我要的东西,我不解的问了一句,却迟迟未能得到回应。我疑惑看向她,发现她已然咽气,表情很安详。
我用刀划开她的胸腔,惊讶发现她的血泛着碧绿的光泽。后来我才知道,早已绝迹的木精族的血是绿色的,木精王的心脏中会孕育一颗木精珠,其他种族吞下木精珠可以获得木精顽强的生命力。
那之后,我成为了一名刺客,每日必会接取一项委托。我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刺客,但我一定是一个合格的盗贼。刺杀任务可能失败,但我绝对能成功掠夺他的财产。我去偷,去抢,去杀人,去掠夺一切能提升实力的资源。
在木精珠赐予的强横自愈力,和风铃每日一次的瞬间传送能力的保障下,我在次次遍体鳞伤中,在无数山穷水尽中,在五年的磨牙吮血中越爬越高……
那年我二十岁,勋爵剑士,高级魔法师。那时,我开始有了些许名声,人们闲谈时会说起,有一位刺客干着盗贼的事,盗窃没人躲得过,想走没人拦得住。
又是三年,我终是屠尽了那个邪修组织。我回到当初与杰尔弗老师同住的房里,为他重新修葺了一处坟茔。
我在他的墓前燃上了最昂贵的卷烟,倾下最奢华的酒水,可惜他没从说喜欢过哪个女人。
我在墓前失声痛哭,久久不能自已。
忆起与杰尔弗的过往,忽然我想知道,什么能被称作快乐。
我不再接刺杀委托,尝试享受快乐。我凭喜好盗窃,最多的一次得手了三张十阶魔法卷轴,最少的一次只有一盒廉价烟丝。只是无论多少,都不会超过其原主资产的十分之一。我不愿再伤害别人,反倒偶尔在盗窃时帮助那些面临绝境的人。
渐渐地,我的名号越来越响亮,有人称我缪斯第二刺客,比起这个,我更喜欢另一个绰号——“盗贼之王”。
三天前,我二十六岁,传奇剑士,准魔导师。
……
我惊觉周围不知何时起了野火,火光冲天,已经燃遍整片麦田,熊熊烈火中夹杂着农民的惊恐声,小孩子的哭泣声。
惶恐和畏惧将我击倒,我一时间连最简单的水魔法都忘记了如何施展,我只是茫然地被火焰逼得后退,时隔多年无力感重新涌上心头。
我仿佛回到了过去,又变成了那个无助的小贼。
我跌跌撞撞逃离这里,用我传奇剑士最快的速度。
……
不知何时我竟来到了矮人洞窟,想到此处多年的老友,我渐渐心安了一些。
“矮人之王”老约翰,十阶传奇工匠,七年前我在偶然下助他进阶,那之后他就成了我的挚友兼武器锻造者。
老约翰很意外地接见了我,抱怨我很长时间没找他锻造过武器,得知我晋升传奇后啧啧称奇。
虽然老约翰招待的甜点大多做工粗糙,水果也不怎么新鲜,但我知道这是他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老约翰生性吝啬,能不花的钱绝不花半枚铜版,只是对我一个人极为爽快,每次看到他肉痛又释怀地给打造武器时,我都忍不住发笑。
很多种族就是这样,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其他生灵,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奉献出来。只是在人族出现后,这样的种族大多灭绝了,仅存的也慢慢学会了虚情假意。
我跟老约翰倾诉良久,他始终困惑于我逃避的原因,我很失望。
老约翰不抽烟,不喝酒,一辈子没有女人,所以他不懂快乐,更不懂悲伤,我想。
老约翰提议我去盗窃达拉斯家族,说这样也许可以让我获得快乐。我不理解,但还是愿意尝试。
在往后的几个礼拜里,我大肆盗窃达拉斯家族的财富,然后等待着他们的报复。可说到底我在希冀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达拉斯家族不仅没有报复我,反而默默压下了关于我的负面舆论,我感到索然无味,罢手不干。
浑浑噩噩间,我像是有了决意,回到了杰尔弗老师的坟前。
这里本就荒芜,没人打理显得更是萧索。灰黄地面上稀稀落落长着几丛枯黄的草,一处墓碑就这么孤僻地立在那,格外悲凉,不远处的枯树上栖着一只黑鸦,也不鸣叫,只是静静立着。
我弯下腰摩挲着碑文,想着他曾经说过的话。
我现在有了烟和酒,所以我应该是快乐的;
我现在没有女人,所以我应该是悲伤的;
我现在只有烟和酒,所以我的人生毫无意义;
我现在仍没有女人,所以我的快乐不够完全,所以我的悲伤不够彻底。
忽然手指被烫着了,原来我不知何时点上了一支烟,又不知何时早已燃尽。
这就是人生吗?
我在心底狂笑,又在心底痛哭。
我缓缓起身,缓缓整理好衣领,缓缓朝着杰尔弗老师的墓碑恭恭敬敬鞠了三个躬。
我不再犹豫,抽出怀中短刀,打算结束这无意义的人生。吐出一口浊气,催动早已铭刻在短刀上的十阶死亡魔法。
我咬紧牙关,狠狠往心脏处刺去。
……
可惜,
我终是……没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