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低着头在五颜六色的针线筐里找线又说:“做什么梦又不是人能控制的。”
我又问:“那我出生之后你们发现我的手指比别人多,你们为什么不手指帮我去掉呢?”
母亲看着我笑着说:“本来想趁你刚出生还小,你外奶想用绳子勒掉,后来怕你受罪就让它长着了。”
我用力掰那两个怪异的手指,想象着多余的手指可以瓜熟蒂落,想象着这双奇怪的手可以变得正常,我也想拥有一双只有十个指头的手,可以大胆地在别人面前写字,可以穿不用藏手的短袖,可以在买零食的时候大胆的用大拇指捏钱。这只不过是我最爱做的梦罢了,清醒时的幻想倒不如沉睡时的梦境来的真实,梦境里会真正的拥有长相端正、指节分明且微微翘起的的大拇指,大拇指上还有完整似小河弯弯的指纹,竖起大拇指时指尖朝上,手指筋因绷紧而轻微凸起,似乎整只手的力量都聚集在大拇指上从指尖迸发,但这个手势在现实中是被我打入死牢的。我喜欢做梦,梦里的女孩有同学相伴,有朋友相随,甚至习惯了入睡前在心里偷偷许愿,想要的梦里都会有。对我来说,在酷热的盛夏,“哪凉快哪呆着”是同学对我另类的关心,在我想要某种东西时,“做梦去吧”是朋友为让我实现愿望提供的有效途径。
其实与母亲纠结手指的事总是无用的,在母亲看来,我与众人不一样,应该是个有福之人,长大后应会考个好大学,有个一官半职,还会嫁个好人家,所谓“风风光光”的活着,但在我看来,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窗外的雪下得小一些了,地上的积雪看不出来有多厚,但大雪纷飞一早上,应足以没过脚踝,我躺在暖炕上发愁,我喜欢天降大雪的唯美与浪漫,但也讨厌大雪过后要把院子里的积雪扫成雪堆,再用独轮车一车一车的推倒在大门外的菜地里。
因为父亲和两个哥哥都不在,这些小活就落在了我头上,母亲还要喂养很多牲畜,家里有一头驴、一只猪、十几只鸡,有时候我也要帮忙给他们喂食,心想下辈子我也要当猪,每天啥也不干就等着主人投喂。我很讨厌母亲,总是有干不完的活,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就去田地里忙,如果碰到下雨下雪天就在家整一些包子或花卷做干粮,大多数都会把我叫醒,要我给她帮忙擀面、倒水、看时间,烦不胜烦。
果然,母亲发现雪停了,她长扫帚和铁锹将积雪扫成堆,就喊我把草栅里的破独轮车推出来把雪运出去,我不耐烦应了一声“昂”,掀开被窝,冰凉的空气驱赶走了热炕留在身上的余温,我平躺在炕上试图挽留背下的热炕,但母亲一声接着一声的催促,越来越不耐烦的语气,我大声喊着“来了”,更是抒发我此时的不满。我不情不愿的出门,似小刀剌脸的凉风让我瞬间清醒,走到满是蜘蛛网的草栅里把独轮车推出来,顺便从草料栅里拿来大铁锹铲雪,推着叮叮当当的独轮车到雪堆前,用力将大铁锹里的雪丢进车里。刚扫的雪堆铲起来就像一盘散沙,我就更气了,但又不得不做,看着散散落的雪我很想念父亲,父亲的胡子可扎人了,可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体验过了。
父亲前不久用蛇皮袋装了一床军绿色的褥子和厚被子,并用麻绳捆紧,手里提着脸盆和一些母亲烙的馍馍坐着班车出门了,听母亲说父亲是去如子沟挖煤挣钱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每天晚上睡觉都是我和母亲睡,母亲并不喜欢搂着我睡,我也不喜欢母亲的怀抱,我们都是各睡各的,每天晚上许的愿都比往常多些,我希望父亲早点回来,可以带一些零食,我希望母亲的活少一些,我一点也不想干,我希望有朋友能来我家和我一起玩,我希望......
周末的作业总会比日常多些,我没有正儿八经的书桌,只能拎着书包趴在炕上盖着被子写作业,翻开作业本一道题都会做,只能先抄写生字词了,用老办法将三支笔捆在一起,很快就可以写完,得先写完张强和陈兵的才能写自己的,比起老师我更害怕他们,生字词可以照书抄写,但习题集我一道题都不会,我没办法就随便填上,一式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