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俊的小孩。汉钟离看得欢喜,抚头笑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咿呀两声,李春河忙道:“小儿唤作凤鸣,生来便不会说话。”说着李春河神色黯然。原来这李春河祖上开了一间染坊,经过几代经营,家境日益丰厚。到了李春河这代,夫妇二人直到中年,才得一子,自小对儿子疼爱有加,可儿子长到六岁却依然不会说话,四处求医问药,不得其效,后来老两口也就认命了,上天给了他一个儿子已是恩赐,何敢奢求,再说世事哪得十全十美?
“令郎天资聪颖,必有异人之处,想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不必担心,俗话说大智者若愚,便是这个道理。”汉钟离安慰他两句。
李春河叹一口气,也不以为意,说:“人各有命,来,大家一起喝酒。”李春河虽视在座各人,形态各异,参差不齐,却一视同仁,不攀求富贵,也不嫌弃贫贱,言谈举止极为洒脱。饮至酣处,李玄说:“这扬州知府不知是何等人,强盗来便来,自有官兵把守城门,为何城门口仅有四五个卒子,反倒让城中百姓闭门不出,是何道理?”
“难道知府大人故布疑阵,先是请君入瓮,再使个瓮中捉鳖?”吕洞宾思道。
“我看这个知府草包一个,不敢对付强盗,只会捉弄百姓。”蓝采和说,“一看守城门的那几个歪瓜裂枣,便可瞧见端倪。”
李春河却说:“小道爷你此言差矣,我们这位知府大人上任也才两年,却把扬州城治得井井有条,百姓好不爱戴。这次的事确实有些蹊跷,据我所知,扬州四周并无草寇,别处的强盗也不可能长途跋涉,这强盗一说也许是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
“我看诸位都是良善之辈,不妨与你们说了,不过万万不可外传。”李春河把声音压得很低,“前日一位朋友偷偷串门,他说近日城中发生了一桩怪事,说得有鼻子有眼。说这城东有一户人家,男人叫做根宝,三十来岁年纪,生得虎背熊腰,靠行船为生,前些日子到海边晒盐场运了一趟盐,回来途中突然浑身抽搐,口不能言,同船的人便上岸请了郎中来看,郎中还没到,根宝身子一挺便去了,同船的人也不好随意处置,只好把尸首送回他家去。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一家老小如雷轰顶,好不伤心,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只得为他操办后事。就在出殡之日,众和尚正在念经,突然棺盖开裂,那根宝自棺中跳了出来,真正吓得众人魂飞魄散,和尚们丢了木鱼撒腿便跑了,亲戚朋友、帮忙打杂的也顾不得场面,四下散得没影了。根宝的妻子见丈夫复活,转悲为喜,上前相聚,不料根宝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咬了妻子脖子。后来听说,根宝夫妻见人便咬,连自家儿子也给咬伤了。被咬了的人又再去咬别人,个个疯狗一般,如得了魔障。如今全城官兵都在追拿根宝一干人等,知府担心百姓知道此等异事人心惶惶,会生出乱子来,是以拿强盗一说来搪塞,实则是叫百姓安生躲在家中,别无缘无故被咬了。”
“竟有这种事?难道是诈尸不成?”
“听说根宝和那些被咬的人,乍看与常人无异,只是虎齿略长,行为古怪,也不怕太阳,倒不像是诈尸。”
“我看这事多是以讹传讹,信不得。”
来福侍立一旁,听得一桌人议论此事,心下作痒,他向来好嚼舌根,哪里忍得住,插嘴说:“这事我估摸着倒是真的,前日听街坊说,那些人可不得了,先前好勇斗狠的见人便打,好喝酒的跑进酒家抱坛便饮,好色的见女子便抢,个个浑不顾忌,疯子一般。官府派了不少兵丁,却不知有没有拿下。”
“听你如此一说我都起了鸡皮疙瘩,我们赶紧离开,别沾了晦气。”张果老说。
“是啊,各位原是过路人,不明不白在这扬州得了疯病可不好,不如饭后趁早赶路。不是我李某小气,待得世道安宁了再到寒舍小坐,我一定好好招待。”
韩湘子说:“东家所言甚是,我们吃完便走,先谢过了。”
李玄揶揄蓝采和:“你是仙家道长,不如给东家求道平安符,辟邪驱魔,也算替我等谢过东家这一桌好酒菜。”
蓝采和会意,大大咧咧朝椅子上一坐,叫来福拿了纸来,一捋宽大的袖口,咬破手指,滴三滴血在酒盅里,拿筷子蘸了血酒便在纸上画了一通,又叫来福贴到门上。来福见他年纪轻轻,不似仙风道骨的模样,顶多算个道童,画的符也不知道灵不灵验,拿着符杵在原地,老大不乐意。蓝采和哈哈一笑说:“我这符可是独门秘技,千金难买。”李春河赶紧打个圆场,叫快快贴上。
众仙酒足饭饱,也不久留,便起身告辞。李春河直送到门口,小儿凤鸣跟在后面凑热闹,见汉钟离的芭蕉扇甚是好玩,伸手来夺。汉钟离却一扇拍在凤鸣小脑袋上,喝道:“好你个调皮鬼!”
凤鸣吓得哇哇大哭。韩湘子佯装把汉钟离数落一通,向李春河致个歉,匆匆离开。待众仙消失在拐角处,凤鸣又抽泣两声,竟开口说话:“爹,他那一下拍得我神清气爽呢。”李春河抚着儿子的头,惊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