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搞不定的话，就你上了。”

不过目前也只能是先保持耐心等待。

陆芸岚把茶杯端握在手里，拇指轻抚着茶杯外壁，氤氲的热气抚摸着她的脸庞。她喜欢的茶杯比寻常的款式都大一圈，黑色的古陶外壁，粗粝古朴，内壁配色呈黄褐色，能映衬出润泽的茶汤色。很多茶客会执着于追求著名产地的茶叶，她比较简单，正常制作工艺出来的各款茶叶都愿意细细品茗，唯一喝得比较多是就是单丛茶而已。

陆芸岚放下茶杯，她挥了挥手，控制台在她眼前投射出来个全息投影操作界面，界面散发着淡蓝色的微光，她调整了一下现场转运废土的运输机器人的行走路线，也微调一下每个探方里头机器人的分布数量，就如同操作微调即时战役游戏里运转资源的游戏单位运营状态一般。尽管它们自带运筹优化软件，但还是会在关键节点处卡得如同争冠球队决赛场散场时的过道处般，满是拥挤得互相磕碰的人群。

她的手指在全息影像中间滑动着，想把其中两个相邻的探方里的机器人调换下数量布置优先权重，突然，弹出了个报错的信息状态，控制系统不接受这样的调整。

她愣住了，眼前全息投影仪投射出来的操作界面闪烁着红光。她将手指虚按在半空中的信息图标处，把正在报错的红色图标栏关掉，返回到上一步的操作，看了下之前勾选的各项条件。

没错啊。

她继续下一步，然而，还是跳出错误的状态信息，红光闪烁。

再次返回上一步操作，她把自动优化选项剔除，选择了手动优化。然后，她再次继续下一步，同样地，令人错愕的红色报错信息图标依旧在半空中弹了出来。

那个全息报错图标影像发出的红光让她感到格外刺眼，她抬手按在眼前界面右上角处一个蓝色图标上，蓝光包裹住她的指尖，这是调节中心控制室巨幅落地窗透明度的操控图标。她眼前的那堵墙慢慢转为透明，总控制室前面的平地被分割为十几个同样大小的长方形探方，每个探方的四周都留了一道共用的一人宽的隔梁，从控制室里看过去就跟一个巨大的象棋棋盘一般。

一条排水沟环绕在整片探方区域的四周，西北角的探方中间隔梁上放置了几个屏蔽力场发生器，那个角落有小部分探方的开掘告一段落，先暂停，散发着浅蓝色光芒的柔性屏蔽力场覆盖住这些探方，以免雨水以及其他事物进入污染遗址信息。整个平地有一半的探方还在继续开挖，有些已经挖低下去有半米多深，深灰色的蝎子状挖掘机器人在探方里头挥舞着六只机械臂，忙碌的身影就像在河流浅滩边频频低头觅食的水鸟。

比较拥挤的那个探方处于营地的东南角处，与之前发现下颚骨的探方距离很近，有三只挖掘机器人在探方里一起工作，相互间不断地调整着工作姿态，以便能够同时塞在这里不至于磕磕碰碰。

它们的机械臂都进入精准工作模式，扫描，刮土，收集，转移，再扫描，机械臂末端的手铲细致地刮擦着坑底跟四周的土壁。探方旁边隔梁上候着一只运输机器人，它悬浮在坑边，身子圆滚滚的，通体黄褐色的涂装还算崭新，夹着浅蓝色的描边，如同大荒北部星域的金色甲虫一般，机器人尾部的分隔收集仓敞开着。

陆芸岚调出实时摄影画面，分隔成十多格的收集仓几乎快装满，好几个格子装了一堆大小不一的石块，大部分偏细长，片状或者不规则梯形状，边缘非常锐利；一大半的格子装的是不同部位采集的土样，多数是黑土，还有一些褐黄土。其中一个格子的褐黄色粘土里头夹杂着一些黑色芝麻大小的小颗粒，陆芸岚估计是炭化的植物种子；还有一些格子装着一整团的黑土，露出了点黄褐色的岩石的露头，这是应该是中心控制系统为了保留完整的考古信息，特意让挖掘机器人整块提取出来的。

她的心又开始提了起来。她终于明白中控系统不允许调整机器人分布数量的原因。

还是先把地层界面关系搞清楚了，她心想。

陆芸岚挥了下手，在控制台前方空位处投射出那个探方的全息立体影像，她离开控制台向前走去，如同亲身下到那个拥挤的探方坑底一般，机械臂的影像穿过她的身体，她毫不在意，探方的坑壁仿佛真在她的眼前，她按下左手的操控臂甲屏幕上的虚拟按钮，接管了一只挖掘机器人的行动。

探方坑壁在她眼前清晰明亮，她甚至觉得可以闻到散发出来刺鼻的腐殖质味道和枯黄苔藓的味道，还有灌木根系被破坏后汁液四散的味道。坑壁的分层在寻常人眼里并不是很明显，但在陆芸岚眼里，她已经根据微小的土色差异与不同的土壤构成予以划定不同的文化分层了。

第一层的表层林地土，定下来很简单，黝黑蠕烂，捏起来黏性十足，陆芸岚把手掌贴了上去，这一层的厚度比她手掌的长度还要多。她伸出食指，顺着黝黑色的土层光影的下沿划一道线，同一瞬间，探方里的挖掘机器人用一把钎子在坑壁上同样的位置划上一道浅浅的细线。

表土下沿的那层土颜色偏褐黄色，夹杂着些浅灰色的杂土，陆芸岚尝试进行分层，这一层的下沿边界线就不够清晰了，陆芸岚侧着头，手掌轻抚一下坑壁，探方里的机器人同时用手铲将那个位置的土刮开一些。她来回走着，不时蹲下来用手掌轻抚坑壁的光影，探方里头的那个机器人同步地用手铲刮擦着坑壁的土。

陆芸岚尝试着把雷德兰星这个区域的各年代文化土层界限都划出来，她踱着步子，像在画人物素描时先勾勒粗略的草稿线条一样，左手不时地把垂在眼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右手手指被光影包裹着，随着她的走动，划分土层分层的细小划痕跟着她的步伐一同显现，她绕着坑壁走了一圈，直到她卡住了。

在坑壁底部偏东北侧的角落位置有一大团棉絮状的暗红色杂土，质地硬实，很突兀地侵入到她初步划定的褐黄色本地区近现代文化土层的下沿，就像一滴血水突然滴在笔洗的清水里，快速地晕染开来一般。

她轻咬着嘴唇，蹲了下来，快趴到地板上了，紧盯着这一团杂土的全息影像，心中闪过了几十种假设与推想，她放大眼前全息影像，又来回挥动手掌，全息投影跟随着她的动作放大又缩小，翻转过来又翻转过去。

这团探方的光影将她从头到脚，乃至全身心都包裹住了，如同将她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蚕茧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