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格林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下没了那种迷茫无助。

“那就太好了，那就太好了。”他喃喃低语。

“我们中央星域的博物馆不会塞满一堆不属于自己文化的物件，我们不会带走属于你们的东西。等以后建好博物馆，那些持续关注阿卡德兰星域历史的狂热者都会来这里游玩，会有鹰巢星域的，中央星域的，甚至难得一见的其他星域来客，他们手指缝随便漏一颗灰尘，对你们来说都宝贵得如同珍珠。”

大卫·格林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跟随着陆芸岚忙碌的身影久久不愿挪开。

直到他被透出云层的阳光照到脸上，大卫·格林看了一下已运转到头顶上的卡雷加恒星。

“噢，原来快到中午，”他揉揉自己鸟窝般的乱发，又匆匆理理发皱的衣服，“该告辞了，下午还得跟老鲁本·布鲁托尔和道格·鲁斯特去北边山里再转一圈。保重啦！我天上来的贵客，保重自己！我的朋友！下次回来喝你砌的茶。”

“下次过来，我砌壶单丛给你。”

而后雨开始下个不停，接连几天淅淅沥沥的，就像怎么弄都拧不干的毛巾挂在架子上一直往你脚边滴水那般惹人心烦。

现场的考古挖掘工作暂停下来，柔性力场就像羊毛毯子般覆盖在探方上面，雨水顺着力场的曲度汇聚到探方外围的排水沟里，再顺着沟渠一直排到营地外面。

十几个机器人都挤在维修舱里，修整、充电以及升级程序补丁中，超声波除尘器的运转已经超过负荷，机子咔咔作响，如同一个体能跑崩了的人在那里大口喘气。

“铁拐张”站在门口警卫亭里一动不动，贺延石塔反倒不时地从亭子里的侧门探头出来望着下个不停的雨。他才刚慢跑了两圈，雨就开始下了，只好冲进去警卫亭躲雨。

要不是还在咳嗽，换之前，这点小雨滴继续跑。

贺延石塔甩掉长耳上的水。

雨虽不大，却黏糊得像沾手的胶；风并不猛，但寒凉得像刺骨的冰。

营地门口的路由东北往西南走向斜插过来，这路偶尔才会走过一辆送物资的货车，原本光秃秃的砂石路中间已经有不少低矮杂草窜出来。这本是条蜿蜒的山间小径，巡护员跟其他行人常来常往，而后为了运送设备物资进来，才让布鲁诺·卢克带人拓宽整平夯实，但依旧容易陷车，尤其雨后泥泞时。

现在整条路早变得泥泞不堪，弯角处雨水积成了小水坑，路两边槭树的枝条扭曲缠绕在一起，仿如饿殍的胳膊绝望地伸出来哀讨残羹那般。叶片长出黄斑，已呈衰老之像，如果继续这样变冷下去，树叶就将会开始凋零。

远端的树影突然随风扭动着，像倒下的死人又活过来似的。先是一个黑影在跳出来跑着，然后又跳出几个黑影一起跟随着奔跑。

贺延石塔打了个冷颤，寒意渗进他的骨头里。

“救命啊！”喊叫声惊起了几只飞鸟，嘎嘎惨叫。

“来人啊！救命啊！救命！”跑在前头的黑影一直在喊着。

贺延石塔迎了上去。

领头的粗壮黑影跑到了跟前，那人除了脑袋全身都包裹在暗绿色的雨衣里头，连体的防雨兜帽早甩到脑后去了，满脸惊慌失措，宽厚的嘴唇不停地打颤。

“道格，怎么了？”贺延石塔握住了道格·鲁斯特的胖手，他的手是那么的冷那么的硬。

后面的四个人步履趔趄地小跑过来，他们抬了个木担架，担架上的人昏迷不醒，左颧骨那里一片淤青肿胀，其他位置的皮肤则苍白得跟丢在垃圾堆里的石膏像一般，雨衣搭他在身上一点用都没有，黄褐色的头发全打湿了，紧贴着湿漉漉的脸庞，右臂用一件衣服紧紧包扎着，但血水依旧渗出来直往下滴。

贺延石塔看着那个人的大鼻子，只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他们疲惫得说不清楚话，贺延石塔也没再多问，领着他们进了营地大门，陆芸岚也跑了出来，不等道格·鲁斯特躬身把话说完，她只说了句丽萨跟我说过了，随即带着他们往医疗舱那边跑去。

贺延石塔没有跟着一起过去，只动这么一下，已经让他累得只能俯下身子，他双手撑住膝盖，站在营地门口直喘气，直到他突然被个人从后面撞上。

贺延石塔一动不动，但撞他的人跌坐地上茫然无措。

“手掌呢？手掌呢？”那瘦高个缓过神来后赶紧趴在地上胡乱地找着东西，好不容易才把一个透明塑料袋抱到怀里。

“什么手掌？”贺延石塔的长耳朵扑扇得飞快。

那人紧抱着塑料袋，里面一只灰白的手掌跟冰水混合物泡在一起。

“大卫的。”

贺延石塔只觉得被一把离子刀直戳进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