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干杯开始,一句干杯结束。
陈三水知道,他们的相聚会在一场欢笑后别离,没有人知道下一次的团圆会在什么时候,所以每个人吃的都很慢,每个人都在说着这一年最多的话。
吃完了饭,父亲开始用钱凿子打纸,带上买好的鞭炮和烟花,然后带着陈三水去看望母亲。
以前陈三水不懂为什么每次来看望亲人都要烧很多纸钱,后来父亲说:“活在这边的人都离不开,那边的人肯定也离不开。钱多了,欺负也就少了。”
陈三水还是不懂,父亲也不多说,几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母亲这里。
家乡的习俗是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当鞭炮和烟花响起的那一刻,亲人也应该团聚了。
陈三水从来没听过母亲说话,小气的她一句话都不说,父亲爱说话,说了一句又一句。
小时候的陈三水认为父亲就是个骗子,说母亲是个天使,一直在天上守护他,长大后的他又觉得父亲不是骗子,母亲真的是个天使,一直在天上守护他。
………………
大年三十的除夕夜来的太快,这边的饺子刚到嘴边,那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再也没有停下过,一个个烟花直冲云霄,在夜空绽放不同的色彩,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五颜六色的光芒。
父亲买了好多烟花,在这个夜里,好像将整片天空都染成花的海洋,家家户户都披上灿烂的光彩。
耳边一直嗡嗡作响,每个人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云婶坐在门外,父亲一遍遍放着烟花、鞭炮,陈三水拿着呲花追着云彩跑。
声音是听不见了,但挂在嘴角的笑声却是震耳欲聋。
这一年是陈三水过的最幸福的一年,也是最不幸福的一年。
………………
新年是在愉快中度过,也是在难以言表下结束。
大包小包的行李是相聚也是别离。
年后,云婶要带着云彩去上海治病了。
家收拾的很干净,像刚住进第一天那样,所有的行李全部变成了大包小包。
太阳来到最西边,天边的云彩慢慢有些模糊,离别的时间再也无法停下。
父亲骑着三轮车带着几人到镇上的街头,这里有向县城车站发行的中巴车。
中间路过三水小卖部,父亲下了车从屋里拎出两大包早就准备好的零食,至于里面还放了什么陈三水不清楚。
父亲只是和云婶说,让她带走留给云彩到上海吃。
陈三水不心疼,还生怕父亲拿少了,自己又席卷了一遍货架上一排排的零食,塞到最后装都装不下。
到了车站,将东西递给云彩。
云彩收下了,翻了翻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几张包装过的神奇宝贝碟片。
“我知道你喜欢看,所以就全部给你留下了,你可不能搞坏了,等回来我还要看。”
陈三水接过碟片,哭的泣不成声,泪水早已和鼻涕混在一起。
云婶挥挥手让父亲和他回去吧,两人站在车跟旁,一个嚎啕大哭,一个沉默不语。
车还没动,窗户上露出个脑袋,云彩喊:“陈三水,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别哭了,等治完病我就回来了。”
陈三水揉揉眼,是啊,云彩只是去治病,上海是一座大城市,什么病都能治好,很快就能回来的。
上了车,是离别,下了车,是相逢。
没有人会一直走,也没有人会一直在。
中巴车启动了,承载着一车人不同的理念,飞驰向远方,而留下等待的则是不同的期待。
这是一场离别,下一场相逢又会在哪里?
陈三水不清楚,他的相逢在记忆中被慢慢埋葬,等出现的那天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回到家,父亲将云婶的房子重新上了锁,钥匙放到了铁盒里。
陈三水不懂这是什么感受,一场离别带来的只有空荡。
那天他在回来之后就从小卖部拿走了一本日记本,他那么懒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写什么,就记下日期,一天记下一个,一直到她回来的那一天。
他站到门外,望向那天和云彩一起回来的路,也是和现在一样,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却又好像听见了那天的声音。
陈三水,你喜欢我吗?
等我病好回来,你再亲口说喜欢我,好不好?
那一天应该不远,一年、半年、还是一个月?
陈三水不清楚,日记本慢慢泛黄,里面的日期越来越长,等着等着,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