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师父所言,这尊祖师圣像该是才立了五十多年而已,就连用来塑像的石料都是他自己寻来的,绝非传承至今的古物。
这灯八成是师父故意藏在里面,若不然便是原本就在石中,连师父也不知晓?
阎贞心中疑惑,端起铜灯仔细端详,审察之下,却越发觉得古怪。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灯内隐隐传出一股气息,与自身简直如出一辙。
‘莫非是先前撞破祖师圣像时,被虎妖震出的魂元连同气血沾染了上去?’
而正在他沉思之际,铜灯之上那抹橙红火光忽而轻轻跃动起来,只是一眼,竟晃的他头晕目眩意乱神迷。
阎贞突见异变,本能想要弃灯抽身,不期寸步尚还未动,气血涌动之下先是牵动了伤势,撕心裂肺的剧痛之下有了一瞬失神。
这一耽搁,便只听耳畔骤然扬起“呜呜”风响,紧接着便是一股压抑之感紧随一声虎啸逼近而来!
‘虎精没死!怎么可能?!不对!是这灯——’
阎贞心绪流转有如电闪,急回身看去,一抬眼,正见狂风席卷之下,自那具虎尸之上摄出点点微芒,竟又短暂显聚出一头巨虎虚影,而后经掌中铜灯火光牵引,随风而动,一瞬之间汇入灯盏之上的一瓣花叶当中!
紧接着,就见那枚花叶忽而褪去铜绿,散发莹莹宝光,变得好似白玉一般,内里亦随之蔓延出许多纹络,刻印成一头恶虎模样的图案出来!
仔细分辨,岂不正与那虎精一般无二?!
‘这是?!’
阎贞心下惊疑,只是不等他反应,灯上光焰莫名大亮,旋即便连带着灯身一并化为一道流光,倏而射入他眉心当中消失不见。
随后。
他只觉脑中“嗡”的一响,整个人便眼前一黑,无力瘫倒下去。
......
浑噩之间,阎贞只觉做了好长一场大梦,耳中若有若无的,总能听到凄厉的哀嚎,仿如有数不清的人影都堵在身前朝他悲哭祈求。
但等他自迷茫中苏醒,恍惚间却又一下子忘记了梦中景象,徒觉一阵怅然若失,心意不宁。
“这都三天了,阎师叔没事吧?”
“那么重的伤,能没事吗?也就是师叔他功力高强,放在常人身上,九条命也早丢了......”
“......”
阎贞正失神,不期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谈话声,伴着浓郁药香飘入鼻间。
他迟疑了片刻,抬眼打量周遭事物,发现自己身边已不见了塌成废墟的道观,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地方并不太大,但布置颇是清雅的干净房间。
桌椅齐备,窗扇明朗。天光透照之下,四下里纤尘不染,衬着墙边架上满满的蓝封书卷,房间里满溢着清舒墨香。
阎贞看着这些,心中一时只觉得眼熟。
哦,是了。这是在镇上济生堂师兄家里。
梁州虽地处西南,关外便是荒漠,但彼此之间,东西而去却还铺有一片绵延九百余里的青皇山脉,传说曾是上古青帝垂身降化而成,自古以来哺育一方水土,造化各处众生。
是以此处地貌并不荒芜,倒反而有种江左山水奇峻,生机勃勃的气象。尤以今朝明皇承继大统,改元祥符之后,更是派遣精兵强将一扫塞外蛮夷,其中便包含这青云关外作乱的南蛮,因此平息动乱,清平之下,自然多有百姓迁来附近定居,久而久之渐也繁荣起来,依山立起许多城镇乡县。
青禾镇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阎贞因自幼便跟随师父在边上的首阳山上修行,平日里早与乡亲们混的熟了。此番因斗那山君,风掀庙倒,闹得动静实也不小,当时若有谁凑巧撞见,赶去将他救下送到此处,倒也并不奇怪。
感受着身上传来的虚弱感觉,他勉强翻身坐了起来,粗略检查一番,见身上除了换了衣裳以及伤口被包扎好了之外,再没有任何变化,心中放下戒备的同时,一只手探去额前,不免又生了几分疑虑出来。
他分明记得自己临昏迷前,才得了一盏古怪铜灯。那灯似乎是拘来了虎妖的一缕......残魂?之后便卷着妖风,化成流光钻进了自己灵台之中。
只是怎么一点异样也感觉不到?
莫非是伤重之下,神思错乱见了幻觉不成?
而就在他思虑之际,不觉间心念一动,引动额间一抹灵光闪动,立时落在手中化为先前那盏铜灯。
灯盏之上,唯一褪去铜锈映现虎影的花叶微微放亮,便见一道柔光从内里生发而出,径直打在灯芯之上,燃起一缕金焰。
阎贞见状大感惊奇,只是一番摸索却再未发现任何变化,不由更加疑惑起来。
“奇怪......”
他下意识一声呢喃。
却不料话音方才响起,一道气息吐出口外,登时便化作一阵厉风呼啸刮去,径直将支着窗子的一面青砖外墙切豆腐一般斩开,“砰”一声崩碎倒地,溅起一片灰尘。
外面。
两个守着药炉的少年半蹲在地上,眨着清澈中掺杂几分迷茫的眼睛回头望来。
六目相对,一时无言。